,手足无措地呆在床上看了半晌,挣扎着起身想要去帮自己的母亲,却被一把挥开:“滚回去,你要是不读书,以后都别想进这个家门。”
姚非梦神情惊愕,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因熬夜和病痛引起的血丝,最后汪出一汪浅淡的泪水。他默默地爬回了床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姚家却再遇见了一桩事。起因是姚大婶做好了一批绣鞋,卖去城东的一户人家,但对方收仓的老板想要压价,坚持说姚大婶用的线是最粗劣的麻丝,过一道水便崩开针脚,威胁说要上报官府。
对面人多势众,欺负的便是姚家只得一个妇女,一个还在念书的孩子。姚大婶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只能跪在地上,祈求对方将应有的一点钱给她,但对方来了姚家的院落中,只大肆嘲笑了一番,开了些恶俗下流的玩笑,而后丢给姚大婶几枚破旧的铜钱,扬长而去。
姚非梦躲在门后目睹了这一切,瑟瑟发抖。姚大婶不复前一天骂他的严厉,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温声道:“没事,没事,太太这就给你抓药去,你回床上歇着。”
晚上姚大婶回来,坐在床边给姚非梦捣药。细瘦的少年背对她,肩膀耸动,泪水慢慢浸湿了枕头,眼睛早就哭得肿了起来:“我……念书,太太,我明天就回私塾。对不起,昨天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姚大婶慢慢捣着药,欣慰地道了声:“乖孩子。”而后将药送进锅里熬煮,自己背过身去默默擦眼泪,一擦便不停,而后走到院子中,背着姚非梦呜咽出声。
姚非梦似乎是被病中看到的场景刺激到了,第二天果然说到做到,撑着病体去上了学。然而,也或许是这份急于求成,让他的身子骨在往后的两年中都没有好完全。
有时,他回家时,仍然是一副摇摇欲坠、精神恍惚的样子,只是他一点也不说上学的苦,只紧紧抿着嘴,再也不提一句放弃的话。
花珏开始觉得这样子有些奇怪,有一回,他看到姚非梦手腕上有明显的红痕,擦破好大一块皮肉,但他仍然不说什么,只蹲在水池边用力地洗手,直到洗出血点来。
“是不是读书太用功,他有些疯魔了?”玄龙询问道,“花珏,我没有见识过人间的学堂,你说说,这样是可能的么?”
花珏十岁读书,虽然一直都是私塾先生的掌上明珠,但他十六岁辍学算命,实在要算,也只能归类于学渣的一份子。他答道:“有这样的,京中年年都有这样的事,有人中不了举,回来便疯了,或是自杀死了。”
他仔细瞧着那个在水池边洗手的、消瘦的背影:“但是他这时候……应当连童生试都还没考罢?他还这么小,过不了童生的,四五十岁的都大有人在,这样实在没有道理。或许是他将自己逼得太紧了罢。”
第95章真-再遇艳鬼
幻境限制在姚家的小院子里,跟不到姚非梦的上学事,许多事自然也无从查起。花珏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趟会无功而返,他和玄龙一起看了下去,看见姚非梦自从那次发烧之后,身体底子便越来越差,时不时便会烧上一场。
但这个小孩性子闷,到了后来也是死活不肯找先生请假,只有一天姚大婶出门卖鞋时,他回来吃饭,在床榻里躲了一个下午,而后哭着出了门。
花珏看得有些心疼。其实到了这里,此后的事也有了预兆,姚非梦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姚大婶也越发严厉,有一天姚大婶考他记诵最基本的贤文首章,姚非梦竟然没能背出来,要他默写牙牙学语的小童们都会的千字文,姚非梦竟然一字未写。
原本就清减的少年变得越发瘦弱,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上剧烈颤抖着,幅度之大竟然带得桌椅也震动起来。本以为母亲会责打他,但兴许姚大婶自己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并未叱骂,只将手里的书递给他,要他先休息。
“歇会罢,若是不想学,那便不学了。”妇人的声音难得的温柔,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碎了什么脆弱的东西。
姚非梦捧着书爬去了床上,动作缓慢,仿佛浑身都很痛似的。他呆呆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支笔,墨水饱和后倒流进袖中,但他并没有低头拭去。他的目光呆滞怔愣,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离他十六岁只剩下一个月。
一个月后,浑身冰凉的姚非梦被人抬进家,已经气绝多时。据说他是在学堂中发着高热倒下去的,过后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单薄的少年真的成为了一根枯死的冬日苇草,飘零无依地黏附在破落冰凉的草席上。姚大婶跪在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揩拭他白净的脸颊。
始终都没有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