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贾母说着,就又叫琥珀拿出二百两来交给翠缕手上,“拿去吧,再多,我也没了。”
史湘云含泪谢了恩,就又与翠缕坐了轿子由着林之孝护送到尤氏、贾蔷家里。
因贾蔷已经与龄官成亲,史湘云在尤氏那住着也很不便宜。恰接连一月有余阴雨绵绵,史湘云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身孕,就觉两颊发痒,似乎是杏斑癣犯了,于是就要去寻尤氏讨些蔷薇硝来擦脸,谁知走到尤氏房外,隔着窗子模模糊糊地望见惜春搂着尤氏脖子撒娇,一时触景伤情,想着同是孤儿,惜春还有个好嫂娘,她却一无所有。不肯进屋见尤氏、惜春姑嫂情深,于是就又向贾蔷、龄官房去,偏又隔着雨幕,瞧见贾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对会耍大旗的黄毛鸟儿逗龄官。
史湘云越发触景生情,又觉脸上痒得厉害,于是拿着手挠了一挠,待要叫翠缕,又不知翠缕向哪里去了,于是心道她如今不是姑娘也不是奶奶了,也犯不着摆架子,不如自己拿了银子上街上买去,想着,就用帕子包住头,撑着一把油纸伞,趁着门上人在打瞌睡,就向外去。
偏生她从没出过门,出了这巷子,立时晕头转向,不知该向哪里去,万幸下着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天大地大,由着她乱走。
忽然走上一条大街,就如豁然开朗一般,史湘云大受鼓舞,于是寻了一家花草铺子,进去拿了银子买了一包蔷薇硝,出了这铺子,正待要回家去,突然见雨水越来越大,于是瞅准一间薛家的铺子,就向铺子里躲去。
谁知这铺子是家酒楼,楼里避雨的会朋友的,坐了个满堂,众人望见一个俊俏女子进来,就纷纷向她望去。
“唱曲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问。
史湘云红了脸轻轻摇头,待要一鼓作气冲出去,又见外头电闪雷鸣,登时没了胆量,于是对堂倌说:“我认识你家奶奶,可否请我去后堂躲雨?”
那堂倌忙问:“你是谁家的?”
史湘云还不曾言语,忽然听席上有人说“贾家果真了不得,抄家后,就有奶奶要自请下堂。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大户人家的姑娘也这样”,虽知晓那人认不得她,但满脸臊红,又待要向外去,迎面撞上一人,手上拿着的蔷薇硝便撒了一地。
香气登时弥漫在整个酒楼内。
“对不住了。”来人说了一声,便轻佻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与同伴窃窃私语着落了座。
史湘云顾不得回话,红着耳根子就要冲向雨幕,偏生门外又来了个形容粗犷之人。
那人见了史湘云,就十分鲁莽地问:“是宝二奶奶吗?方才蔷哥儿、芸哥儿在大街上找你呢。”
史湘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那人粗枝大叶,却只当史湘云怕他生得丑陋,就说道:“宝二奶奶不认得我,我是倪二,是蔷哥儿、芸哥儿的朋友。”
“原来这就是宝二奶奶。”酒楼里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史湘云气急跺脚就要向外去,就有人喊了一声“宝二奶奶”,她一回头,就听见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日你奶奶的,笑什么!”倪二瞪着眼睛骂道。
果然酒楼里人欺软怕硬,唯恐倪二动起手来,登时不敢再笑。
史湘云心里一暖,暗道此人虽面目可憎,但却比宝玉有担当,又听倪二喊宝二奶奶,就说道:“我已经跟贾宝玉没关系了。”
倪二憨厚地笑道:“史大姑娘,雨小了,咱们走吧。”
史湘云点了头,见倪二撑了伞护着她向外去,就低着头心道若是宝玉也这样有刚性就好了。
正想着,忽然见那倪二带着她拐进一家铺子,心里略有些慌张,暗骂自己稀里糊涂就跟个生人向前走,却见倪二进去买了一包蔷薇硝并一包茉莉粉出来。
倪二将两包花粉递给史湘云后,就嗅了嗅自己拿过花粉的粗糙大手,笑说:“这两包够吗?”
“够了。”史湘云想起猛虎嗅蔷薇一句,不禁失笑。
倪二看得一愣,随后就本着脸送史湘云出去,一直将她送到贾蔷家里,才向自家去。
史湘云拿着蔷薇硝、茉莉粉,因想着不如送尤氏、惜春一些,于是就向堂屋去,忽然听见尤氏在屋里说了一句“已经查明都是环儿做的,琏哥儿去求了情,二老爷、宝玉大抵明后两天就出来了。”
史湘云听说宝玉要出来,不欢喜反倒害怕起来,暗道宝玉重情,出来了难保不会来求她回去,一旦回去了,落到王夫人手上,她不死也要掉一层皮,于是磨蹭着进了尤氏房里,将蔷薇硝、茉莉粉递给龄官,笑说:“买多了,我用不了,你们分一半吧。”
龄官接了蔷薇硝,笑说道:“你放心吧,原是你家太太自作主张,过了后儿个,宝二爷一准来接你。”见这话说完,史湘云白了脸,又见尤氏给她递眼色,就牵着惜春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