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升官发财,乃是暗地里跟广西总督书信往来后,权衡利弊下,他仍想留在忠顺王爷身边罢了。
“……那我呢?”陈也俊恨死了在贾政、王夫人屋檐下苟且偷生了,王夫人打定主意要叫二房开枝散叶后,竟将他当做上门女婿一般,催逼着他生儿育女,如今除了豆儿,迎春、抱琴两个又给他生下两子,另有一个丫鬟也有了喜;生了孩子,屋舍越发逼仄不说,又要求元春拿了银子买人付月钱,又要请王夫人多担待,更将他的底气消磨去不少。
贾琏沉吟着说:“你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现如今我才回来,万事都没个头绪,须得从长计议——”
“就神机营了,”陈也俊忽地眉飞色舞起来,“琏二哥,就神机营了,如今神机营里该抓的都抓去了,留下好多缺,我又对神机营事务数落得很,况且如今贾瑞祖母也在我房里跟老祖宗一样地奉养着,也算对得起贾瑞了;据说今上与太上皇商讨下,又叫忠顺王爷、北静王爷协力举荐人才入神机营,琏二哥不如见了忠顺王爷,替我美言几句?”
贾琏看见陈也俊面上有了光彩,笑道:“说动忠顺王爷不顶用,得说动北静王才行,你忘了我是怎么去广东的了?”
“北静王那边无妨,琏二哥只管答应了。”陈也俊笃定北静王不会为难他。
“我尽力而为吧。”贾琏笑道,边向荣庆堂去,边在心里琢磨着况晏冰一准将贾雨村勾结广东总督洪和隆的证物呈给今上了,看今上至今尚无动作,想来今上是拿了那证物暗中与太上皇做了交易——赶在事发前,贾雨村便因玩忽职守被发配、洪和隆更是成了阶下囚,与其跟他们这落水狗计较,反倒不如谋求别的利益,就不知这利益是什么。
“……说来,我那两个舅舅近日也要回京了,他们回来了,王仁也要从金陵上来,不知他们一群要怎么祸害蟠儿呢。想蟠儿好不容易出息了,若被他们带坏了,哎!”贾珠背着手忧心忡忡地说道。
贾琏一惊,心想这就是了,今上不肯棒打落水狗,定是拿了棒子跟太上皇交易,将留在广西牵制况晏冰的王子腾调遣回京。
“就不知王大人此次回京,是升还是降。”陈也俊思忖着王子腾再不济,也不会进神机营主事。
贾珠摇了摇头,“虽邸报上说是依例调遣,但南边正是缺人的时候,不叫舅舅镇守支援,反将他调遣回京,未免太过古怪。”
贾琏笑道:“太上皇、今上自有考量,咱们就不必替他们操心。”一脚踏进垂花门后,听见那婴孩啼哭声越发的清晰,眉心跳了跳,心道好一家子明哲保身的,一个个唯恐沾上干系,就叫两个恶女子的伎俩得逞。
待到了正房门前,贾琏瞧了一眼打帘子的琉璃,瞧着琉璃嘴角轻轻往下撇,心道这晴雯不叫晴雯了,性子还是一样的孤拐,进了房里,便见越发苍老的贾母离了座,亲自迎了出来。
“给老太太请安,叫老太太担心了。”贾琏进了门就要跪下。
贾母两只手抱住贾琏,连连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不求你闻达于诸侯,只求你平平安安回来。”
“孙儿不孝,满腔抱负出京,灰头土脸地回来,没给老太太挣一分荣光。”贾琏又要跪下,余光扫向房中,先瞧见许青珩穿着一身竹青褙子站在贾母身后,看她神色间犹犹豫豫,目光总向南边撇去;再看南边,就见两个梳了妇人头的女人一人抱着一孩子,一个妇人面上满是惶恐,另一个则带了两分挑剔的倨傲。多看了两眼,才依稀记起这就是孟氏、洪姑娘两个。再看房里就只剩下贾赦一个,二房贾政、王夫人、元春、宝玉等都不在,暗道二房莫非去薛家锦上添花了?
“琏儿,”一直被忽略的贾赦咳嗽一声,指着孟氏怀中孩子说,“你来瞧瞧你儿子。”
贾琏眼皮子一跳,就拿眼睛去看许青珩。
许青珩撞上贾琏的眼神,不自觉地撇开眼,心道她就等着看贾琏如何处置。
贾琏先对贾赦道:“父亲精神看起来很好。”
“多亏了碧莲照顾,咳咳。”贾赦柔情地看向碧莲,正待要再替碧莲说两句好话,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照顾得是不错。”贾琏笑了一笑。
碧莲分辨不出贾琏面上喜怒,心一坠,就一边拿着手给贾赦抚胸,一边矫揉地说:“二爷要怨就怨我吧,不管老爷的事。”
“好,我就怨你。”贾琏眉头一展,先扶着贾母去榻上坐着,就对外头说:“金彩家的在哪?叫几个婆子进来将这两个女人两个孩子拉去见官。”
碧莲吓了一跳。
贾赦顾不得咳嗽了,赶紧指着孟氏说:“琏儿,咳咳,好歹看在你骨肉份上,咳咳——”
“谁家的骨肉谁来领,我可不会替旁人养孩子。”贾琏冷笑。
贾赦抖着手指说:“你不认,我认!这是我孙子、这是我儿子,我看哪个敢动?”
“琏二哥,不至于,你看二嫂子都没计较,许家也没说什么。”陈也俊拉了拉贾琏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