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和隆长吁短叹,随后见洪和隆妻子也来了,便赶紧回避在一旁,等了小半个时辰,待洪和隆妻子走了,又见洪二老爷被人用被褥裹着抬入轿子里,就赶紧挨近轿子边的洪和隆,低声道:“洪大人,琏二爷病了,去不得了,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洪和隆面色铁青,先问手下:“那死丫头抓到了吗?”见手下摇头,便骂道:“抓到了立刻打死!”又看门子,犹豫道:“琏二爷果真病了?”
“是真病了,直直地从马上栽下来呢。”
洪和隆吸了口气,他原就不待见贾琏,不过是看在忠顺王府面上才不发作,如今见贾琏如祸水一般,祸害得洪二老爷命悬一线,便恨不得立时借着自己是上司将贾琏打发到苦寒之地做官。
“大人?”门子试探着喊了一声。
“你随着管家去吧。”洪和隆心知已经收了番子的银子,火器是不能不运来交给番子了;至于是否当真有人要陷害他,只能待交了火器后,再请忠顺王爷代为打点;等米已成炊,忠顺王爷便是先前一无所知,也必要替他周旋不可;至于贾琏,他不去接应贾雨村也罢,待他过几日寻个由头,再哄着贾琏稀里糊涂地帮着将火器卖出去。
“是。”门子只觉得洪府管家去比贾琏去更妥当——毕竟先前他可是瞧见过蔻官比做官的贾雨村还威风呢,于是强忍着心中欢喜,便随着洪府管家出门去接应贾雨村。
洪和隆也领着轿子里奄奄一息的洪二老爷去了。
待外人去了,林之孝打发人去给贾琏煎药,全福、全禄二人便看着门叫屋子里赵天梁、赵天栋与贾琏安心地说话。
“二爷?你觉身上怎样?”赵天梁关切地道。
贾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却是真发了烧,如今拿着手盖在额头上,叹道:“好险,亏得你早隔了半条大街瞧见那门子跟着洪府管家过来了。”
赵天栋失笑道:“便是如此,二爷也犯不上当真随着洪二老爷下水。”
贾琏笑道:“不然看着他死么?若只洪姑娘一个落水,我是不会去救的。”
赵天栋待要说不知那洪姑娘跑哪里去了,思来想去,又想不起除了模样可怜外那洪姑娘还有哪点子好处来,于是便也不提她,只说:“如今二爷要如何做?可要叫人捎信给冯大爷、薛大爷?”
“不必捎信,既然洪和隆无端端地叫我去接应贾雨村,那便是他有心要害我了,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管叫冯大爷、薛大爷各司其职,咱们且防着总督府就是。”
“是。”赵天梁、赵天栋答应着。
“……再去打听洪二老爷怎样了,若他没了,洪姑娘又寻不到,我便成了洪府的仇人了。”贾琏道。
“说来好笑,二爷虽是为了免去一趟苦差才跳水,但也是救了洪二老爷的命,如今怎就成了洪府仇人呢?”赵天栋笑了,虽觉好笑,但贾琏吩咐了,便立时出门去打听。
那广东总督府门上来往的大夫无数,总寻不到一个给个准话的,直过了小半个月,赵天栋才得了一个准信。
赵天栋虎着脸去贾琏病床边,望着年轻体壮养了小半个月就全无病态的贾琏道:“琏二爷,那洪二老爷越发傻了,先还能说句话,如今连话也说不得了,据说整个人懒懒的,只知道打盹,就连发疯也没力气了。”
贾琏枕着手臂仰头看着床顶上的绣花图案,一时心生怜悯,心叹若是洪和隆好好教养洪二老爷莫将他推搡给个丫头,那洪二老爷还不至于如此。想着,又觉那洪二老爷越发傻了,洪和隆还不知要如何迁怒到他身上呢。
果然,待洪二老爷病情稳定了一些,没有性命之虞后,洪和隆便立时发话,打发贾琏去界内贫寒之地巡视。
上峰发话,贾琏也只能带着赵家兄弟、曹家兄弟并十几个衙役去了,在外巡视了不过几日,又见洪和隆打发人来说某处村落因河堤修筑起了争执,请他去调停;调停之后,又是某处报了洪灾,请他去本地亲自核查;转过去了,忽地一日,又以瘟疫之名,要将贾琏引至某处沿海村落。
贾琏早觉洪和隆是存心有意要引着他去亲见贾雨村将火器卖给番子,以此来握住他的把柄,思量着上回子去接贾雨村,他装病不去,此次再不去,未免惹洪和隆的怀疑,是非去不可了;只是若去了,那他设计洪和隆不成,反要被牵扯进去。
心下思量着如何才能两全其美,贾琏也只能带着自己人慢慢地向洪和隆所说的村落挨近,待临近那村落了,忽地想出一计来,就对赵天梁道:“你且送信给冯大爷的人,叫他们的人扮作番子在我们的人跟前露出痕迹来,待我们的人前去捉拿他们,大家斗上一斗,我再请洪大人增派人手,捉拿海外奸细。”
赵天梁只觉贾琏这计甚妙,笑道:“二爷高明,二爷这么一捉,再叫那假番子去洪大人跟前告个状,二爷再拿许老尚书压一压洪大人,保管洪大人没话说。”说罢,便当真去送信去给冯紫英。
不过隔了一日,冯紫英的人便先送了两个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的奸细来。
贾琏见了更是欢喜,笑道:“原本要弄假的来演戏,不想紫英早将奸细抓了一遍了。”于是,便也不依着洪和隆的吩咐办事了,叫人看着那两个外国奸细,便坐了轿子,调转方向冲广东总督府去,到了广东府门前,又有意做出得意模样,请人通禀后,便押着奸细在前厅里等候。
洪和隆过来时,便望见贾琏翘着腿坐在交椅上,厅中跪着两个又黑又矮的男子。
“洪大人。”贾琏作势站了起来,冲洪和隆一拜。
洪和隆面上很是不悦,冷笑道:“本官不是令你去一处村落查看疫情么?圣上隆恩,赏赐海外番邦小国米粮若干,本官原要你去办,不想你竟半道折了回来。”掐指一算,如今贾雨村应当是已经将火器交给海外番子了,原本是要贾琏稀里糊涂地帮着达成交易,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大人,下官有比疫情更要紧的事。”贾琏猜着那所谓米粮就是火器了,不慌不忙地指着地上两奸细,“大人请看,这是下官半路捉了回来的奸细,枉费圣上那般仁慈,还赐予海外米粮,不想那些番子夜郎自大,竟胆敢派来奸细刺探我广东军情,更甚至,妄想派兵来犯。”
洪和隆乌青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皮子跳了一跳,将那两个奸细扫了一扫,便移开眼,他为官一方岂会不知这些个宵小之辈的存在,只是不肯兴起战事才对朝廷报喜不报忧,如今见贾琏抓了人来,又在心中腹诽忠顺王爷识人不清,这贾琏终归不是跟他们一路的。
“依大人看,下官是否要递上折子,将那些倭贼的狼子野心奏明当今,免得他日外敌来犯,打得咱们一个措手不及。”贾琏说罢,又依着腹稿,很是卖弄地道:“倘若这折子呈上去,朝堂上有几位老大人附和,想来当今定会怒发冲冠,如此当今越发要重用大人,下官跟着大人,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