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糊地醒来,睡眼惺忪地道:“怎么会,方才大舅进门不还说老祖宗很是感激李大人吗?”
李守中才要说,就见李诚气恼地大步跑来。
李诚素来整齐端正的衣襟敞开,一脸懊恼地道:“贾家人实在不讲理,如今坐在厅上,等着咱们好酒好菜伺候呢。”
李守中不禁后悔昨晚上叫贾琏背着贾珠进门了,紧紧地抿着嘴,只对贾琏说:“琏哥儿带着你们贾家的人走吧,要打官司,我也认了。”
贾琏蹙眉,从躺椅上坐起来,又见冯紫英也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就问李诚:“来的人叫什么?”
“就是你们家的蓉大爷!”李诚昨儿个瞧贾珠病重,又看李纨哭成那样,才略有些后悔昨儿个对贾珠太无情,如今又觉该更狠一些才是。
“他不是我们一宗的人,怕今日过来为的就是借着闹事骗吃骗喝呢。李大人只管叫人去衙门里状告他来官员家中闹事就是。”贾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又见李守中不动,心知像李家这等人家,寻常是不肯得罪权贵的,于是踱着步子道:“待我去见见那蓉大爷去。”
李守中见他哈欠连天,又觉今日露水深重,唯恐贾家另一位小爷也病倒在李家,忙叫人拿了桂圆汤给他喝,又叫他嚼了一片法制紫姜,自家人不肯出面,全叫贾琏去对付在前厅里拍桌子等着好茶伺候的贾蓉一群。
贾琏捂着嘴打哈欠,面前递过来一方湿帕子,只管接了擦脸,然后随手丢出去,果然远远地就听见李家满是书香气息的宅院里回荡着一阵不合时宜的讨公道的怪腔怪调,由着李家下人引领,顺着游廊到了厅前便站着不动了。
全福听屋子里还跟茶馆一样满是催促茶水的声音,抬脚踹向面前雕着木樨花未开的门扉。
咣当一声,厅里安静下来。
贾琏这才慢慢向内走去,走到贾蓉坐着的主位椅子前,那贾蓉登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忙让开位子来。
全福立时将贾琏的坐蓐、椅袱换上去,这才请贾琏入座。
“琏二叔,我们是来替珠大叔讨回公道的。”贾蓉暗暗给身后一群人递眼色,那群人立时七嘴八舌道:“正是,不能叫李家这样欺负珠大哥。”
“琏二哥,李家理亏不敢跟咱们怎么着,咱们破着闹一场,叫李家三跪九叩去贾家赔不是才算解气。”
……
贾琏睁着酸涩的眼,眼瞅着一群青春正茂的少年一提闹事就兴致勃勃,轻轻地嗤笑一声,“都给我滚。”
“琏二叔……”贾蓉悻悻地,一咬牙道:“琏二叔怕了,我们可不怕!”
“当真不怕?”贾琏冷笑道。
贾蓉心道荣国府祸事连连,好容易出来一个兰台寺大夫的姑爷,偏姑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大义灭亲告了荣国府,于是故作大义凛然道:“为珠大叔讨回公道,怕个什么?”
贾琏冲贾蓉伸了伸手,待贾蓉一伸脖子递了脸来,便一巴掌扇在他面上。
“琏二叔,你——”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贾蓉捂着脸颊,奈何没胆子跟贾琏来硬的。只觉得他带来的人都在看着他呢,心里又气又恼急着找回面子。
“全福,叫赵天梁去请了珍大哥来,问问珍大哥,是不是贾家人都不要读书不要进学了?竟然敢来国子监祭酒家胡闹。”贾琏支着头,又打了个哈欠。
“哎。”全福答应着,出了这厅,去说给赵天梁听。
贾蓉一听说要去请贾珍,这才慌张了,原本是听邢德全三言两语,认定了贾家跟李家又多了嫌隙,这才唯恐天下不乱,想叫荣国府跟李家彻底翻脸才来闹事,不想这贾琏又是维护李家的,忙堆笑讨饶道:“儿子不知二叔已经将事料理好了,既是这样,儿子就领着叔叔、兄弟们去了。”
“谁都不许走。”贾琏低着头冷笑。
全福、全寿眼瞅着那贾蓉一时情急,都已经自称儿子了,也觉可笑得很。
贾蓉抓耳挠腮,待觉他们荣国府里没个读书的,也不怕那什么国子监祭酒,随后又想贾珍未必如此认为。
煎熬了半日,见门边露出贾珍的身影,赶紧喊着父亲迎上去。
“混账东西,就会惹事!”贾珍一口唾在贾蓉脸上,就连他也只敢迂回地跟贾琏斗气,不敢正面跟他起争执,这贾蓉倒是有胆量,先犯到人家手上了。
贾蓉垂着手,不敢去擦。
“珍大哥来了。”贾琏起身相迎。
贾珍堆笑道:“那混账不成器,叫琏兄弟费心了。”
贾琏笑道:“也没费什么事,只是李老爷为人方正,颇有美名,蓉哥儿来人家门上闹事,传出去了,岂不是叫人以为贾家不敬重读书人?哪怕是不读书呢,难道咱们家就没个花钱买黉门监去国子监读书的?”
“是是。”贾珍连连点头,他哪里去管谁买了黉门监去国子监读书呢,只是琢磨着李守中桃李满天下,唯恐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才赶着来叫贾蓉走,于是又请贾琏引着他去见李守中,当着李守中的面踢打了贾蓉两下,这才满脸羞愧地告辞。
因贾珍客气得很,李守中自觉挽回了脸面,也不计较这事,又因贾琏出面“平乱”对他更有两分刮目相看,依旧领着自己儿子向国子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