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雪急忙表衷心:“没人让奴婢来,奴婢只是想为公主分忧!”
“分忧?”唐娇冷笑一声,背过身去,对着眼前铜镜喃喃道,“本来还不觉得忧愁的,听你说了这些,我的心里才真的忧愁起来。”
岐雪低下头,谁也看不清她如今的表情。
这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岐雪依旧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唐娇,给她梳头,同她聊天,陪她打发宫里的日子,只是两三天里,总有那么一天会提起温良辰,没有特别严重的构陷,至多说些无伤大雅的坏话,譬如他今儿进宫时,同哪个小宫女勾勾搭搭啦,又或者他得了一只珍贵的珊瑚屏风,没有献给唐娇,却送了一个楚馆内的老相好之类。
且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太监也是如此,总是见缝插机的说些温良辰的坏话,也都是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坏话。
唐娇津津有味的听着,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后来就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厉害。
他们并不打算一下子扳倒温良辰,他们只是用一个接一个的小坏话,让他失去唐娇的信任,让唐娇越来越腻烦他,讨厌他,乃至于怀疑他。显然一个坏话是做不到这点的,可是他们是唐娇的身边人,日积月累,日复一日的在她耳边重复温良辰的不是,那么就很有可能做到这点。
晓得这点之后,唐娇立刻放下最初的不以为然,抖擞精神同他们演起戏来,心里却不由得感叹一声:“这皇宫真像个戏班子,人人都是戏子……若我有一天不当公主,回家乡当个花旦,估摸着也能博得满堂喝彩了。”
如此你来我往,演了半月的戏之后,太监忽然来报,道是太傅觐见。
唐娇正歪在百鸟朝凤暖炉边上,一边瞌睡,一边听岐雪说温良辰的坏话,闻言慢慢睁开眼,神色复杂道:“让他等等,待我更衣。”
说完却不起身,仍歪在暖炉边上,拎起盘子里一瓣橘子,丢进口里咀嚼。
身旁,岐雪静静打量她的神色,忽道:“公主,太傅日理万机,让他等得太久,恐怕不好吧?”
“他是皇帝还是太子?朝中没人了,需要他来日理万机?”唐娇心里晓得她又在使坏,便顺着她道,“况且他要真那么忙,又怎么又时间去逛青楼,陪他那几个相好?”
岐雪见好就收,垂头不语,手上动作却不停,轻轻为唐娇揉捏着肩膀。
唐娇眯起眼睛享受起来,一边任她揉捏,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橘子,直到盘子里的橘子都吃完了,才抬手止了岐雪的动作,睁眼道:“扶我起来,该见见我那日理万机的太傅大人了。”
岐雪连忙服侍着唐娇起身,为她整好衣裳,又将她有些凌乱的发髻打散,手脚麻利的梳成双环髻,配上两根蝴蝶钗,最后又打了点胭脂在她脸上,使得唐娇甜香满颊,光鲜亮丽,这才扶她出门。
温良辰已在前厅等了许久,可脸上却一点焦躁都看不出来。唐娇来时,他正背对众人,负手而立,手指穿过栏杆,逗弄鸟笼里的那只金丝雀。
“公主驾到!”太监的声音响起,温良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娇,略略低了低头,意味深长的喊道:“公主……”
唐娇不明就里的看着他,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既然她的身边有人不停说他的坏话,那估摸着,温良辰身边或许也有人说她的坏话,她自己是演了一场君疑臣的戏,却不晓得温良辰演了怎么样的戏,若是他也演了一出臣疑君的戏,那么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该按原计划大吵一架,然后陷入冷战?
温良辰将手从笼中收回,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圆领袍衫,其色之艳,一般人根本压不住,一不留神就会沦为衣服的陪衬,不是穿得媚了,就是穿得俗了,亦或者穿得媚俗两全了。可温良辰硬生生穿出了一股气势,一种盛极一时的绝代风华,令观者不由得在脑中闪过一句诗——我花开时百花杀。
离唐娇三步之远时,他停下脚步,桃花眼深深凝视她。因头发难得的梳起戴冠,故而脸上显得极为干净,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更加惹人夺目。
深深看她许久,温良辰忽然喟叹一声:“公主,你还喜欢我吗?”
唐娇有一种平地一声雷,把她炸得灰飞烟灭的感觉……
定了定神,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对方,心里拼命琢磨着对方的意图。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四周的太监宫女都垂头不语,变成了聋子哑巴,直到温良辰再次上前一步,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公主,你还喜欢我吗?”
两人之间只剩两步距离,唐娇抬头看着他的脸,在他的视线压迫之下,险些冒出冷汗来。
为了取信于人,让世人相信他们之间有了间隙,故观雪宴一别之后,他们便不再见面,即便见面,也都公事公办,显得两个人隔膜渐深。
这样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最大的坏处就是,这段时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没法互相商量,确定一个章程来,譬如今天这事,唐娇只能在心底揣摩他的意图,然后陪着他将戏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