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卑微的跪着,跪在这冰冷的殿里。他用力的回应着这眼前的沉默,眼睛一丝不眨的盯着地上的石砖。石砖清幽的表面会亮起一点反光,是殿外光亮的反射,光亮里隐约看的见一个人影,一个谦卑的面孔。
他知道冰凉,他了解冰凉,正如他沉默一样。这块石砖或者这座大殿里不只他,来过或者去过,笑过或者哭过,再直面些便是死或是活了。而除却这些变化,唯一不变的便是这由始至终的冰凉,它尝遍了这大殿内的人情世故,看透了这世人里的冷暖凉薄。
所以他很谦卑的把头叩在这片冰凉上,乖巧的把脸藏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因为脸色是最直白的情感,因为情感是人最致命的缺陷。而缺陷一旦被他人看到,那便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手执权柄的人,以前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却是那王座上的女人,黄金铸成的王座上的女人。他熟悉黄金,小时候便熟悉,他那过去的日子里一直活在黄金里,无论是衣食住行,车马刀剑。黄金给了他所有想要的东西,但唯一的缺憾便是他并不感到安全,那黄金之上的东西,他害怕的东西。权势,那危险而又迷人的权势。
“下雨了呢?”是那王座上的女人终是开了口,沉默也因得那个声音裂开了一道口子,还是一样的冰凉,夹杂着些许寒意,飘到朱旦的心间。
“回,圣人。微臣已经加派人手,严加看防,再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了。”朱旦说完已是虚汗渐生,头不由的叩的更低了。因为他知道上次的那件城防事件还未查明,而眼前的瑶后最不喜欢含糊,她只喜欢透明的结果,这样更好决断。
“洛阳那里可好?”瑶后又是轻轻问道。
“回,圣人。洛阳一切都好,微臣来京的时候,牡丹花开的正艳呢。”朱旦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巍。
“此间并无他人,你不必那么客套。若论起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姨呢?”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才是笑着说道。
“回,圣人,微臣不敢。”朱旦又是急忙说道。
“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也不勉强你了。你可知道,什么地方的牡丹最为鲜艳?”瑶后摆了摆手,却是打了个呵欠,语气竟是也柔和了些。
“回,圣人。微臣猜测,当然便是这紫薇宫内的牡丹园里的牡丹最鲜艳。”朱旦说道,一张脸因为话说的有点多,噎的竟是有些通红。
“哈哈,嘴倒是很甜。抬起头来说话,也让本宫看看。”瑶后笑了笑说道。
这是朱旦第二次看到瑶后,也是第一次看的这么清晰。第一次却是来京时父亲说起的,那时瑶后刚刚入宫,父亲代表着朱家牵着孩提时的自己,站在那座寒桥上目送着她。只是时光太过遥远,遥远的只能在父亲嘴里勾起往事,模糊的往事。再看到瑶后时,却不想是在这大殿上,尽管自己不再懵懂,可还是禁不住那短短的距离拉起的鸿沟,有一瞬间,朱旦有了逃离的念头。因为那个笑,太过遥远。
“模样倒是不错,只是你说错了。这世间最鲜艳的牡丹已是不在了,但说到最字,还是魏家的清华苑里的牡丹最好看。”瑶后看了看抬起头的朱旦,端详片刻后才是说道。
“清华苑?魏家不是已经不在了吗?”朱旦说完又是勾下了头,一双眼睛躲避似的钻在膝下。
“魏家是不在了,正如那牡丹一样,只存在于旧人的记忆中了。不过当年魏家的盛况,还是止不住让人勾起思绪。那时的童谣儿还是那样唱着……”瑶后露出她那少见的追忆,一张脸霎时迷醉了起来。
“东边日头西边阳,落了西方升东方。”朱旦慢慢吟道,一双眼又是看向了瑶后的方向。
“哈哈,对呀,当年的魏家如日中天。从镐京乃至洛阳,便是朝政也要寻求洛阳魏家。可不是应了那句话,大周的皇家,魏氏的天下。”瑶后又是兀自托起下巴,一张脸又是朝着外面的雨说道。
“回,圣人。朱家一心为国,断断不会同魏家一样大逆不道。”朱旦听后只觉得震耳欲聋,心中一片慌乱,急忙说道。当年的事虽然年幼不谙人事,不为熟识。但从过来人的言语中也能感受到那种惨烈。那夜,在皇室出身的武帝和各大世家的联手绞杀下,魏家才得以落败。最后因为觊觎魏家的势大,便是丫鬟幼儿都当场扑杀,整个洛阳变成了人间炼狱,血红色的月亮亮了三夜,整整三天,武帝和各大世家这才停了手上的杀戮,宣告魏家大逆不道,已被满门斩杀的结果。如果一个人的终结,等于一个时代的告别。那么那个人只能是魏玄,魏家的魏玄。
“看你说的,好像本宫逼你似的。朱家的忠心,朝廷看在眼里。这才有了郑炽被杀,空出来的光禄勋只有交在朱家的手里,本宫才觉得放心。”瑶后转过身,轻轻说道。
“多谢圣人明鉴。微臣一定全力以赴,以报圣人厚爱。”尽管朱旦尽力把那声音响的更加柔媚动听,身子仍是一颤。
“对了,听闻你今日于花满楼购得吴潜之的《兰石图》,五百两银子,不可谓不阔绰。”瑶后说完,一双眸子也像是来了兴趣亮着精光。
“微臣,只是看的那图顺眼,便买下了。圣人若是喜欢,微臣回去后便将那画送来。”汗滴在石板上,只有朱旦听得到那声音,清脆的没有心跳。
“本宫倒不是特别中意那副《兰石图》,只是对那个画作大家吴潜之有些兴趣。”声音又是显得清凉,瑶后却是佯躺在王座上了。
“吴潜之,虽是近些年来名声大噪。但长久以来,一直未曾将真面貌视于众人,便是其作品也是经由他人出手。微臣也只是中意他的画作才略有听闻。”朱旦急忙又是说道。
“哦?可是什么听闻?”瑶后不由问道。
“传闻那吴潜之早已过世,只是生前不为得志,死后遗作才为世人所认可。所以一直未曾有人知道关于他的真实面目。”朱旦小心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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