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食难安?”我愣了下,“此话怎讲?”
小黑却有意要同我拐弯抹角,握拳遮在唇边咳了咳,换个话题敷衍我:“啊殿下您不是要去找大人么?快去吧,我家大人今日未出门,你现在过去,约莫还能一睹到我家大人的妙笔丹青!我和你说啊,我家大人的丹青可是天下一绝,我家大人的书法更是大禹国之最,旁人千金难求!想当年,连先皇都曾称赞过我家大人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文武奇才!”
“先皇?”我讶然惊喜:“我父皇见过三哥?”
小黑郑重点头,倍感骄傲道:“不但见过,还格外欣赏,先皇善写草书,而我家大人善小篆与行书,先皇昔日虽在草书一门上颇有建树,甚至还留下了不少篇可流传千代,供后世瞻仰的名作,可先皇却总是同我家大人及当今陛下抱怨,说自个儿的字写的好是好,却极少有人能欣赏得来。
他身为一国之君,往日批折子稍稍放纵一些,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便要捧着他发放下去的奏折进宫来请教他,那奏折上的字都是什么字,每个字又都是什么意思。对于他写的折子,文官还好,至少能看懂个大概,将他的深意揣摩出个八九分,武官见了他批阅的东西,简直就是在看天书,不但一言不合就进宫让他亲自解释奏折上的朱笔御批,还总在他耳边叨叨着请他好好习字,更有甚者,要给他请师父专教他习字。
他那一生,自登基为帝开始,便没有处理不好的棘手事,唯批注奏折这一门,让他头疼了十几年。后来被那些大臣们打击久了,他便索性将奏折扔给小太子批了,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大臣们宁愿日日对着小太子那歪歪扭扭,练的不熟的字琢磨圣意,也不愿意再看他亲手写下的批注……
正因此,小太子六岁时便习得了一手端正的好字,便能在勤政殿一坐便是一天,陪着先皇处理下头送上来的全部奏折了。不过练书法这种事么,多时也要看天赋,彼时小太子虽然字写得好,可也仅仅只是写的端正,写的一撇一捺分明。而我家大人就不一样了,我家大人六岁的时候将读书写字作画当成了唯一的乐趣,旁的孩子喊他出去爬树他都不干,日日都憋在房间里研究大家的诗词歌赋,书法丹青。他不但将大家的字画风格学的一毫不漏,还能融入进自己的风格,创作出另一种令人眼前一新的风格。
当年先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他陪着侯爷进宫,给太子做伴读的。彼时先皇晓得我家大人书法一绝,便常常向我家大人讨教行书的书写手法技巧。说来,先皇驾崩的前两个月,还特意用行书给我家大人写了封书信,询问他,几年未见,自己的行书可有长进……只可惜,书信将至京城没几日,先皇便驾崩了……先皇那么好的人,当年为何说没,就没了呢!”
先皇……我沉沉叹息,摇头伤怀道:“太医说,是积劳成疾了。父皇自登基称帝时起,便勤于国事,一日都不敢懈怠,我们大禹国上羽家……代代子孙身子弱,寿命短。
听哥哥说,父皇的身体原本就弱,许多年前又御驾亲征了一次,上了战场三个月,便被边关的黄风给侵体入了骨,落下了咳血的毛病。
打那后,父皇的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了。外人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都以为他还身强体壮着,可实则,他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也便是前年冬天,他突然怕冷怕的厉害,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虽然总是笑吟吟的,很慈祥,很和蔼,可我却总是能瞧见他眼角的泪……迫近春日的时候,他开始不停的怀念我母后。
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们母女俩了,不过他劳累了一生,也终于要得到解脱了,他总有一日会和我母后团聚,只是,还要留我在人世间再受苦许多年。
他不想看我受苦,却也舍不得让我死。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相信上天会替他庇佑我的……他当初和我说了一箩筐的话,有叮嘱,有愧疚,也有祝福,那会子我总觉得他是慈父心肠,太过宠爱我,又觉得十几年都不在我身边照顾我,有愧于我,所以才会日夜胡思乱想那么多。
现在忆起来,我才陡然发现,当初父皇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给自己留下的遗言,他其实早就晓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父皇走得很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令我根本猝不及防,措手不及。记得他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嘱咐我哥哥要好好照顾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殿下……”小黑敛住了唇角的淡笑,内疚的低头:“是属下不好,提及了殿下的伤心事!”
我深呼一口气,强装释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斯人已逝,总要缅怀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我语气轻松的冲小黑道:“我先去找三哥了!你自个儿去找崖魇玩吧,没事别来烦我们!”
小黑重展笑容:“知道啦!我会拦住砚北与其他人,不许他们去打搅你与大人过二人时光的!”
“这还差不多!”我双手背后,潇洒转身欲离去。
“殿下。”
“嗯?”我不解的又顿住步子,回头看他。
小黑朝我扯了个明媚的笑容,咳了咳,一本正经道:“我家大人他,其实是真的很喜欢殿下……殿下,你可要把他抓紧了,你与他,真的很般配!”
我挑眉缓了缓,自恋的昂了昂下巴:“嗯,这还用你说?”
小黑轻笑出声,再次揖手朝我行了个礼。
——
三楼厢房,我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时,三哥正提笔于一幅刚绘好的上元春光图上写落款。
大红的灯笼,灵动的鲤鱼灯,京都的琼楼玉宇,璀璨夜空下的绚丽烟花,还有街头孩童手里拿着的糖葫芦,绽放于初春时节的红色山茶……熟悉的一幕翩然浮现于宣纸画卷上,悬挂在视线的正前方,仅一眼,便好似穿梭了万年,重回前生前世……
怔愣了那么一瞬后,我继续轻着步子向他走去——
身影没入了他的背影里,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无声的从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一笔墨痕顿进了上元夜的金色余晖里,他陡然停下了手上笔走银钩的动作,静了静,轻声开口问道:“辰儿,回来了?”
我默默收紧了臂力,搂紧了他的腰,贪恋的将侧脸贴在了他宽硬的脊背上,点点头:“回来了。三哥……想不想我?”
他揽袖从容且优雅的撂了毛笔,净骨玉立于那幅热闹生动的上元春光图前,纵容我搂着他的腰不放,宠溺的弯唇一笑,温言细语的深情回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何,突然与我这般亲近?”
我靠在他的背上撒着娇嘟囔:“没怎么啊。你这说的,便好似我以前与你就不亲近了一样……”
他柔声与我理论:“以前虽亲近,可辰儿却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辰儿。”
我抿了抿唇,厚脸皮道:“现在问,也不迟嘛。”
他低低一笑:“以前,辰儿也不曾将我抱的这样紧过。”
我闻言又故意再将他的腰勒紧几分:“正因为以前没抱过,所以今儿才想试试……试试三哥会不会打我。”
“我为何要打你?”
“一般男子遇见别的姑娘强吃他的豆腐,不都会气的想打人?”
“那是你们女子。”他温文尔雅的轻轻道:“男子被人占了便宜,一般都只会脸红,不会动手。”
“脸红?”我趁机又偷偷往他腰上轻轻摸了把……嗯,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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