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却也对。
化霖仗着自己有个大祭司的名衔,便跋扈嚣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多年宫中养尊处优的生活令她养就了一副高傲独尊的心性,若她是帝女……定能好命的任性一辈子。可奈何,她不是。她只是宫中的祭司,纵然往后是要做大祭司的,可她上头还有我与皇兄压着,还有国法宫规压着。
皇兄可不像父皇那么性子软,旁人在他耳边温言软语的委屈一番,掉几颗泪珠子就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皇兄性格坚毅,赏罚分明,臣子做了好事让他高兴了,他便毫不吝啬的赏赐美酒美玉,金银珠宝与恩宠将臣子管饱。臣子若做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情,轻则拉出去棍棒伺候,重则罢官流放,甚至还有性命之危。
我皇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她这心性回了宫,必要在君王面前吃亏的。想当年我父皇在时,现任祭司阁祭司长,冷霜大祭司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威风凛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害的花藜家破人亡,从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低贱的宫中粗使小丫鬟。
然现在呢,皇兄一继位,就亲自前往祭司阁对她们好一通言语敲打。之前冷霜大祭司在见到我的时候,还稍稍会有些出言不逊,现在见了我恨不得能亲手喂我喝茶,头都埋进宫中地板里去了……在我皇兄面前,更是抿着毛一句高语都不敢讲,与先前那位目下无尘,尊贵无上的冷霜大祭司简直是判若两人。
照我皇兄那个手段来看,化霖进宫无需个把月,就会被皇兄教导的怀疑人生,重新做人……
先让她挨点教训也好,毕竟罚跪总比丢了性命强。
“这赵丞相家的三个女儿,却全然是三副性子啊!”何大人捋胡子感叹道:“这莲枝大小姐,刚学会走路就被丢到了先皇的身边,由先皇身侧的暗卫统领亲自教导,学习武艺,积攒本事。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将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了,深得先皇青睐。
先皇将之送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做了太子的暗卫,这一陪,便是十余年啊!如今太子殿下登基为帝,莲枝大小姐也成了宫中的新任暗卫副统领了,莲统领可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为人清醒不糊涂,遇事沉着冷静,睿智平和,顾全大局,真不愧是陛下调教出来的人。
而莲蒂二小姐呢,打小就调皮,挺不受丞相夫妇俩待见的。打打闹闹的在折腾中长大了,现下也是聪明伶俐,活泼讨喜,一点城府都没有,单纯的讨人欢喜。至于这个莲蕊三小姐,只因一生下来就被上苍择中为了下一任祭司阁的祭司长,丞相夫妇难免更偏爱些,大约是骄纵过头了,又在祭司阁那种污浊之地生活了多年,对那祭司们的不良风气耳濡目染,是以才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不识好歹……化霖祭司这次回来,看来宫中又要不太平喽。”
“不会的。”莲枝冷着脸轻轻道:“我会好好盯着她的。”
刘尚书摇摇头:“莲统领乃是暗卫,常在前朝走动,如何能管得了后宫的事情……后宫,还是得有个扛事耐揍的人掌管才好……”目光和蔼的看向我,“帝女殿下太过仁善大度,自古皇帝后宫都不太平,有句大不敬的话,老臣还是得同帝女殿下说一说……后宫之地,波谲云诡,水太深,并不是帝女殿下的久留之地……
帝女殿下,您的归宿,也许本就不该在皇宫,而是在外面的辽阔天地里。若是可以,还是早点离开那等是非之所才是,如此,或许方能明哲保身。陛下该立后了,殿下您也该出阁了……老臣等见侯大人便不错,他日殿下与侯大人结了连理,相依相伴浪迹天涯,其实也失为一番美事。”
“他……”我不好意思的昂头看了眼三哥,拧眉羞窘道:“尚书大人说的这些话,凉娍都明白……道理凉娍都懂,只是,我和三哥……才刚刚认识,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个地步。”
“这好办啊!”何大人极为乐意做这个大媒人,提议道:“公主待字闺中,侯、侯大人暂时也未婚配,等回了京城,我和老刘就去上奏陛下,请陛下为侯大人与公主赐婚。陛下再怎么疼爱公主,舍不得公主,这姑娘家年岁到了,也该放出去嫁人了。不然,再耽搁几年,可就成老姑娘了!”
“我……”我一时无言可说,不知该怎么办了。
刘大人也点头认同:“老何说的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既觉得侯大人有眼缘,那就莫要错过了这段缘分……”想了想,又问莲枝:“莲统领觉得呢?”
莲枝撑伞老实耿直道:“属下只是一介暗卫,不敢妄自评论主子的私事……不过,属下觉得两位大人所言有理。”
“那便是赞同我们的想法喽!”何大人眉眼含笑道。
莲枝又摇头:“属下不了解侯大人,是以并不敢断言,侯大人是否真的与殿下匹配……男婚女嫁,也须得两情相悦,两人皆是真心相待对方才好……殿下与侯大人相识并不久,现在谈婚论嫁,的确早了。殿下要嫁,也得嫁个对殿下一心一意,永不相负,永远待殿下好的。在皇宫,至少还有陛下护着殿下,若真嫁了,殿下有了夫君,陛下便是再想插手去管,也不方便了……皇宫固然是浑浊之地,可皇宫还有陛下,若是殿下嫁了个冠冕堂皇,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殿下还小,这种事……不着急。”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不会,三哥绝不会是这种人!
“莲统领的担忧,也是情理之中啊,俗话说得好,男怕进错行,女怕嫁错郎,侯大人,你可要再努力一把啊!”何大人打趣着慢步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三哥的肩膀。
三哥用余光睨了何大人一眼,冷淡启唇:“本官与辰儿的事,你们这些老家伙操心什么?你们这样,会吓到辰儿的。”
“没事没事,你没来京城的时候,咱们与帝女已经是老相识了。操心自然是要操心的,我们与你爹,好歹有个八拜之交!咱们几家的交情,那可是深得很呢!原本呢,你此次入京,我都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儿带出来给你认识认识了,没想到你半路上,竟然与帝女碰了面。那也行,反正咱们两个老家伙,再加上你爹与先皇,这四家来往亲密都几十年了,我们也都将帝女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索性都是自家女儿儿子,你看中哪个,都是肥水未流外人田。”
三哥将伞再往我这里遮了些,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拢进了怀里:“两位叔伯乃是为了赈灾而来,可勿要一门心思都落在了旁的事情上,知府那边,可查出了个端倪来?”
刘大人板正了脸色,颔首:“差不多了,再有个几日,证据便集齐了。说到葛行舟,还是侯大人与帝女想得周到,昨夜老臣与老何,差点就被人在睡梦中抹了脖子,幸亏崖魇统领与砚北小大人出现的及时,不然,帝女殿下今日见到的,可能就是老臣们的尸体了。”
“他果然还是动手了……”我回归正题,沉重道:“如今两位钦差大人已将证据收集个八九不离十了,正到了关键时期,知府那边必然会有所行动。两位大人如今是在贼窝里住着,千万要注意安全才是!饭菜记得要验,夜晚会有暗卫去守着两位大人的。这个葛行舟,竟敢在自己的府邸里动手,逼急了,狗急跳墙说不准还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呢!等证据收集完了,两位大人便搬回客栈来住吧。”
刘尚书摆了摆手,大义笑道:“老夫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他区区一小小知府么?无妨无妨,这种小场面,老夫与老何还稳得住。”
“照顾好自己的安危便是。”三哥把我往怀中又搂紧了些,不愿再与他们耽搁,急着告别:“外面天寒,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我陪辰儿回去换身衣物,她的鞋子湿了,在水中泡久了,脚会冻坏。”
两位大人与莲枝立马就听明白了三哥的意思,赶紧揖手送我们走:“好好好,送殿下。”
“恭送殿下……”
——
客栈厢房内,他帮我生了一炉子炭火,又另给我挑了件橙红色的凤衔桃花披风披在了肩上,扶我坐在桌子上,自己则蹲下身亲手帮我脱掉脚上的湿鞋子……
被污泥弄脏的凤头鞋整齐摆在了一边,他欲要帮我脱掉袜子,我却陡然缩回自己的小脚,不好意思再让他动手。
“三、三哥,我,自己来……”炭火烤红了我的脸,我坐在桌子上羞涩低吟。
他见状倒是没纵着我,果断伸手钳制住了我的那双脚,不由分说便解开了我的袜口,强行给我脱掉了湿透的白袜,又将一双温暖的大手握在了我冰凉的双脚上,企图用自己掌心的温暖给我驱除脚上的寒意……
“害羞什么?你怕我靠近?还是说……你的脚,想等着旁的男子来碰?”
平淡的语气却是将我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给激起来了……我傻傻坐在桌子上无计可施,为了不招惹他生气,只好安分的许他这般亲昵的为我暖着双脚……
“你说什么呢?”我委屈瘪嘴,小声道:“我哪有想等着旁的男子来碰了,我只是觉得……我脚上沾了污水,会弄脏三哥的手。而且,我脚这么冰,会让三哥不舒服的。”
“胡说。”他压着声嗔怪,极为爱怜的用玉指轻轻摩挲我的脚背,用着视若珍宝的低浅语气缓缓道:“辰儿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我怎会觉得脏。辰儿脚冷,除了三哥,还有谁会给你暖……你皇兄么?”
我不解的啊了声,蹙眉道:“那倒不可能。我皇兄虽和我关系亲,可皇兄是个大男人,我是个小姑娘,男女有别,这种事,我若还是三岁小丫头或许还能干,可我已经成年了……有些时候,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得保持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太不懂礼数……三哥,我没有害怕三哥,不想让三哥碰,只是我二师父说过,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若是摸了……”
“摸了就得负责对么?”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捧着我的一双脚暖着,心平气和的道了句:“摸不摸,你不都是我的么?还这么生分做什么?臣怎么记得,初见的那会子,是殿下先主动的呢?”
我登时老脸羞的更红了,心跳发麻的垂首抱怨道:“三哥,你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好脾气的浅浅勾唇,感受到我的脚已经不那么冰冷了,便索性将我从桌子上抱了起来,送我去床上躺着先歇息:“今日天骤寒,四五月的时节却凉的像寒冬腊月。你这衣物都是春秋时节的华服,不抗冷,听话些,去被窝里躺着,我给你寻干净的衣物,你在被窝里换。”
我乖乖缩在他怀里点头。
他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随手松下了床栏两侧的红罗帐,罗帐掩严实了,方转身再去柜子里给我寻衣物。
“想穿什么颜色的?我见这里有几套款式花色都差不多的紫色宫裙,还有一件赤玄色的凤纹长袍,一件淡蓝色的寻常便服。凤纹长袍厚一些,我给你拿去吧。”
我平躺在大床上,枕着软软的绣花枕头拉长音思考了片刻:“嗯——你再往里面翻一翻,有件浅紫色的珍珠长裙,你把那一套拿给我,我不想穿宫裙了,太重了,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方便。”
“紫色镶珍珠的这件么?绣梨花的?”
“对,就是那件。”我郑重点头。
三哥静了静,道:“太薄了。”
我努力争取道:“我今儿不出门了,就在客栈里待着,房间有炭火盆,穿薄一点也没事的!我不冷。”
“那也不行,女孩子身子骨本就经不住寒,你还如此瞎折腾。若是把自己冻出个好歹……你以后还如何嫁人。就穿玄色的这件,厚实点,保暖。”他霸道的为我做了主。
我躺在床上无奈的鼓了鼓腮,既是反抗不得,那便只有安分的接受事实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了红罗帐,他将赤玄色的凤袍放在了我的床头,情意深深的瞧了我一眼,后退出了帐外,转身离去:“我、出去等你。”
“出去……”我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身,冲着帐外渐行渐远的朦胧身影高声阻止道:“外面这么冷,你出去干嘛?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去屏风前坐一会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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