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大禹国景乐二年的春日,上元佳节,京中的紫桐花开的甚好,如霞似锦。
而我与他的故事,便始于那个桐花艳艳,桃花含苞待放的好时节。
亦或许,该是更早点……
“时年始春,万象更新,新皇即位,恩泽天下——”
“皇令下:上元佳节,普天同庆,遵祖例,召举国文武百官,进京朝会,于青祥宫设上元大宴,与君同乐。王侯伯爵,不得缺席,得令者,即刻启程,不得延误,违令者,必重罚!”
“皇上万岁、万万岁……”
“遵先皇遗旨,召镇国安南侯,入京定居,辅佐新皇,共参朝事——”
“外侯入京参政,这可是咱们大禹国史无前例之事啊!陛下,您可得三思而后行,镇国安南侯手中可是握着咱们整个大禹国五成的兵力!自古拥兵必自重,那镇国安南侯便是只抿着毛的老虎,把他留在京中便已算是引狼入室了,更何况还让他参政……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圣谕!”
“荒唐!你是想让朕落得一个抗先皇旨意不遵的不孝罪名么!你难不成想让朕矫旨!朕相信先皇的眼光,也相信朕的兄弟!朕召他安南侯进京,又并非是允他将整个安南侯府搬过来!
他的兵力都滞留在江东呢,朕下旨召他进京定居,江东那边不觉得朕是在押他做人质,便已然是他安南侯信任朕了!朕只允了他带一千随从进京,旁的侯爷都是三千五千的往京中涌,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让朕怎么做!”
“陛下息怒,臣只是忧心陛下,忧心社稷……”
“赵丞相还是多忧心忧心自己吧!赵丞相与秦楼楚馆的歌姬一夜风流之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赵丞相若实在闲得发慌没事可干,就去忧心忧心如何给自己擦屁股吧!滚,滚得远远的,朕最近三日不想看见你!”
“咳,是,臣回家,面壁思过三日。”
“殿下你说,这位镇国安南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奴婢见这几日总有人来勤政殿向陛下谏言此事,那些原本对陛下掏心掏肺的老大人们好像都挺不希望安南侯进京的……”
“嗯,花藜你想啊,一个大西瓜,三个人分,没人都能分到客观的份额,可若是多个人分,那势必就会损伤其他三人的利益。如今咱们就把权利比作一个大西瓜,眼下皇兄刚刚登基,那些昔日与皇兄走得近的几位忠心老臣,可谓是将朝政把持在手中,握地紧紧的,如今这整个朝堂都快成他们的天下了,他们沆瀣一气,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小日子过的可舒坦了呢,皇兄这时候突然把那位安南侯召入京,允他参政,以安南侯的实力……以后在朝堂说话算话的人,肯定又要多一个,到时候他们可就不好再把控局势了!”
“殿下您可真是,上元朝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你竟然为了躲避麻烦装病骗陛下,不去参加朝会!听说这次从各州府来的地方官员们中,可是有不少的未婚青年才俊!原本陛下还想着让你瞅瞅哪个年轻小郎君合眼缘,他好给你调至京来,许你们先培养培养感情,合适了再赐婚呢!”
“赐婚?我哥哥他可一点儿也不愁我会嫁不出去!八成是最近闲下来了,身边没乐子可供自己消遣了,就想借着给我选驸马的幌子,留几个倒霉蛋在宫里看我耍他们,他好自个儿也开心开心!”
“殿下、殿下啊!陛下若是晓得咱们又躲在水车里偷跑出宫上街游玩,一定会又拿鞭子吓唬咱们的!”
“就玩半日,玩半日就回,哎呀花藜你别这么胆小嘛,学学你家殿下我!宁肯把皇兄气炸毛,也绝不让自己受委屈!”
“殿下……”
“侯爷,此来京城,侯爷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其实这京城的风景,的确比咱们颍州要繁华热闹的多,就连这孩童的小玩意儿,都比咱们颍州花样多。”
“皇令不可违,既然是他的意思,本侯就留下吧!”
一次擦肩而过,那熟悉的感觉直涌心头,是隔世重逢,亦是故人新知……
“殿下,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穿白衣的男人走过时,我倏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啊?那是谁啊,看见长什么模样了吗?”
“没……”
“那你觉得熟悉!”
“就是、那种感觉嘛……”
春风十里,送君归来。
君来,我定不相负……
“如今江都临熙水患严重,百姓情绪极难安抚,多地都出现了暴乱,还有贼寇趁机兴事。调查当地官员私吞赈灾银的事情,朕是万万不可能交给你涉险的!安抚百姓情绪也不是必须得皇室帝女亲自前去,大不了为兄挑个宫中女官假扮你,借你身份赶往临熙稳定民心,至于赈灾银的事情,朕会另派钦差前去明察暗访的!几十万两雪花银而已,钱财再重要,也没有朕的妹妹重要!”
“哥,如今灾区流言四起,说什么江都水灾是老天不认同哥哥做大禹国的君主,从而降下的警示……近来的情势已经十分不容乐观了,再不想个缓解百姓心中怨念的法子,哥哥你恐怕得受更多人中伤。
哥哥你本就是新帝登位,现在正是稳定皇权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赵丞相说的对,帝女也是一国皇族的象征,有些事情皇帝不便亲自出面去做,帝女身为皇族大公主,是有资格也有责任代劳的!
大禹国的百姓现在正在遭受苦难,若臣妹这个帝女能去与受苦受难的百姓们风雨同舟,百姓一定能感受到哥哥对他们的重视的!
就算臣妹此一去,有负使命不能为哥哥查出赈灾银的去向,至少也能让百姓们安下心,晓得皇家没有抛弃他们,哥哥没有忽略他们。哥,你就让我去吧!”
“奉,天承运,帝王诏曰:江都水患已久,朕心甚忧,水患一日不平,朕寝食难安。今特令凉娍帝女代朕亲往江都,安抚民心,赈济灾民,全权掌管救灾之事,所到府衙,尽数听其令,得旨,不得有误!”
“臣妹,领旨——”
——
崎岖山路上,猎猎西风卷的枯叶狂躁乱飞,鸾鸟九灯马车外,两吊铜铃震得哗哗狂响,马车狂奔疾行在碎石坎坷的山道上,隔着一重锦帘,外头驾车的姑娘扯嗓子高吼:“驾——”
啪啪两鞭子甩在了一双小马儿的身上,穿耳听的我一阵心里痛……
我扶着脑袋上的凤凰发冠,被马车颠的都快要坐不住身子了,鬓角珠玉步摇叮叮当当碰撞不止,随着姑娘的一声高喝,马车蓦地一耸,我身子猛地失重往后一撞,脊背顿时与马车后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亲娘啊!再这样下去本帝女这娇弱的身子骨不得被颠得四分五散!
马车外风声呼啸如兽吼,马车内我捂着胸口晕的想吐——
“殿下,殿下!”花藜也被颠的神魂错乱,头昏眼花了,比我还夸张的扑倒在地一路艰难的爬着往我腿边凑。
小手颤颤巍巍的搭在了我的膝盖骨上,花藜垂着头,鬓角松乱的青丝遮住了她半张娇俏容颜,哽哽咽咽的卖力发出声,关心问道:“殿下、你没事吧!奴、奴婢要……呕——”
我一个激灵往马车后壁挤得更紧了些……
可别吐我身上了!
索性这一呕,并未吐出个什么糟蹋人的东西,只是小丫头呕完后……突然口吐白沫了!
“花藜,花藜!”我一把握住了小丫头的细胳膊,担忧的勉强稳住身子重心,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花藜拖回了自己身边坐着,帮她安顿下来。
无奈冲马车外扬鞭赶路的姑娘抬高声喊道:“莲枝你能不能慢点,你再这样玩命的跑,本帝女与花藜今天都得挂你这!”
一帘相隔的姑娘闻言又啪啪两声利落的抽在马屁股上,挽着两条缰绳嫌弃的回话:“殿下你可安生些吧!咱们这是在逃命,逃命啊!跑慢了咱三现在就得挂在这!”
我一呛,顿时无语缄默了……
抱住口吐白沫的小花藜,我揪着心坐稳身子,一手还死死的抓住了马车的木窗子,以免这姑娘又突然来个颠簸将我们两个人都给丢出去。
“那、怕什么!不就是几个小杀手而已,你可是宫中的大内高手!以一敌百不成问题。”我自信满满的坚定道。
帘外的姑娘沉沉叹了口气:“帝女你也忒瞧不起自己了,几个小杀手,配得上您这身份么?”
我咂舌:“那、再不济还有本帝女呢,本帝女可是会法术的!”
“就帝女你那法术,单打独斗还可以,敌得过几百个高手同时群殴吗!”
“几百个!”我大吃一惊!“刚、刚刚不还是,才一两个吗?”
“那一两个被禁卫军给拖住了,属下带你逃出来的时候,后面又赶上了好几拨!现在正提刀在马车后狂撵呢!看来陛下算的对,你这一出京,有不少人都着急要你小命呢!搞出来这么多武林高手,真是下血本了!”
马车又在不觉中加了速,我抱着花藜躲在马车里迎风凌乱:“呜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我又不是皇兄,紧撵着我不放做什么……要去刺杀,也得刺杀皇帝啊!刺杀皇帝多倍有面!”
“……陛下若是知道殿下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一定又会拎你耳朵了!当心像上次一样,陛下遣大内高手装成刺客去吓唬你!”
“嗳你这样说,我也突然想起来了!你说这次的刺客,该不会又是哥哥派来的吧!怕我们在途中寂寞无聊,整点刺激给我们活跃一下气氛?”
“不可能!”
“为什么啊!”
“因为这些人是真的在和我们玩命啊——”
“……”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说话间那些高手便已运轻功御风朝我们逼近了过来,马车顶部忽然砰的一声,我立时便反应过来是有人落在上面了。
帘外的姑娘惊吼一声:“帝女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快刀咔擦穿透了鸾凤车顶,半截都插进了鸾车内。
幸而我动作敏捷,猛地推开了怀中病殃殃的小花藜,身子往反方向一撤,那把长刀插进来的那一刹那,我正好全身而退,躲得及时!
瞠目结舌的瞪着那把插在眼前的锋利刀刃,我拧紧眉头,很不高兴的拂手往刀口上一挥,明晃晃的锋利大刀顷刻便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了。
但,万万没想到落在车顶上的那个王八蛋见状忙亢奋唤帮手来:“帝女就在这驾马车内!快来!”
你大爷!敢情是在试探老娘!
帘外女子唰的一下拔了刀,亦是飞身落在了狂奔的马车车顶上,与我们头顶的那个人哐哐对打了几招,冷不防又有刺客同伙落了下来,头顶的兵器碰撞声愈发杂乱,不多时,也不晓得哪个遭天杀的败类竟然一道剑气挥过来,把颠簸的马车劈成了五六瓣!
“帝女!”
马车炸开花的那一刻,狂风汩汩迎面掀了过来,猛地扯乱了我的一身尊贵紫衣。我不假思索的捞住了小花藜的细胳膊,拽她起身,踮脚便运轻功带小花藜飞离了只剩个车底车轱辘还在的残破马车。
指尖拢聚灵力,我携着小花藜轻飘飘的从天而降,双脚沾地,暂且躲过一劫,只可惜了那两匹受惊的马儿,现在还拉着那架空车沿着崎岖山路撒腿跑的特欢,一阵烟就化成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了……
“帝女,快走啊!”一身窄袖武者装的侠女提着两把长剑抵住了敌手的进攻,分出余力,扭头冲我兴奋嘶吼。
我也不想给她添乱,抓住花藜的手就带她赶紧逃命,只是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我,当下见我跑了,也顾不上群殴莲枝了,齐齐运轻功像大猩猩似的,一跳一跃逼近了我……
我与花藜一路往前跑,最终成功被那些刺客逼到了断崖前。
“殿下。”花藜小脸苍白的抓住我胳膊不敢放,我目光警惕的留意着那些愈逼愈近的黑衣蒙面刺客,本能的携着花藜步步往后退。
为首的刺客头子将此时氛围烘托的刚刚好,便上前几步提刀发表起了成功感言:“上羽凉娍,你跑不了了!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先杀了你这个狗皇帝的帮凶亲妹妹!待来日我们斩了狗皇帝,就拿他的头颅,去祭奠我英王府的上千名亡灵!”
“英王府……”我有点被他们搞迷糊了,天真的问他们:“你们不是江都派来的?你们是英王府的余孽?所以,杀我的人,到底有几波!”
贼首提刀蒙着脸冷笑:“哼!你上羽皇室恶行昭昭,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刺杀你的人自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一波!长公主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不懂怜香惜玉了,要怪,只能怪你那位残酷不仁的哥哥太没有人性了!不杀你兄妹二人,我英王府亡灵在天不安!”
言罢,轮起大刀就要带人围攻我和花藜。
挽着我胳膊的花藜颤巍巍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差些从崖上摔下去:“啊!殿下我好怕!”
“怕?还有更怕的呢!”众人跑近我,大刀挥向我头颅时,我毫不留情的手上一甩,运掌一推,狠心绝情的将花藜先推下了万丈悬崖……
“啊殿下——”
而我则不卑不亢的面向众刺客,大义凛然的嚎了句:“本殿乃大禹帝女,宁死不受辱!”
嚎完这句话,我也紧跟着花藜的步伐,转头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高崖——
“上羽凉娍!”杀手们见状瞬间惶乱了,奈何冲过来想扯我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一身紫衣翩翩的从崖上坠落下去了……
身子急速往下坠着,我在狂风呼啸中用灵力稳下了身体重心,于半空中御风飞行,着急去寻刚被我推下来的花藜。
找到花藜时,她正身体平躺着往下坠落,大抵是呼救把嗓子叫哑了,是以这会子连嘴都懒得张了,一副:你摔死我算了的样子。
我接住了她的身体,用灵力维持住我与她坠落的速度。
她落进了我怀里,睁开眼瞧了瞧我,然后又义无反顾的把眼睛闭上了,一脸不高兴的警告我:“殿下你以后若是再这么不吭一声的就对奴婢下手,奴婢可真要生气了!”
我搂着她的小腰,不好意思的冲她嘿嘿一笑:“方才那情形,本殿着实不好对你吭一声嘛,事出有因,你别生气嘛!生气对智力不好。”
小花藜嘟嘴撒娇:“都是借口!殿下你坏!你最坏了!”
我无奈握住那丫头的一只小拳头,没心没肺的笑道:“我若是真坏,就不下来救你了,让你摔成肉泥。”
“……啊!我不理你了!”小花藜要被气哭了,小脸红彤彤的,像个频婆果似的。
我宠溺的屈指扣了下她的脑门子:“乖,本殿……”话说一半,我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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