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吓傻了吗?
汪美珠没动,梁天机自然也动不了。
此刻,汪美珠斜斜地躺倒在梁天机的两手再加左膝的三点支撑上。如果梁天机要扶汪美珠站起来,他就必须要用左膝和双手同时发力,以此才能把汪美珠给竖起来。但梁天机处在汪美珠身体的下方,根本看不见汪美珠现在的情况。如果他贸然把汪美珠推出去,万一汪美珠已经被吓昏过去,梁天机这一推,岂不是还会伤到已经吓昏过去的汪美珠?
就算他这一推没有伤到汪美珠,但吓晕过去的汪美珠没有竖起来站稳,反而向前方的地面趴了下去,这岂不是更尴尬?
汪美珠没有任何反应,但梁天机在她身体的下方却万分尴尬。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还好,阿贵反应得快。他用手连忙打了一下在旁边同样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的阿福。然后迅速地跑向汪美珠。阿福抖了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阿贵的意图。因此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两位下人跑到汪美珠的两边,一左一右地搀着汪美珠站起身来。梁天机的尴尬处境也解除了。
站起来的梁天机平静地扯了扯身上的长衫,将歪在一边的礼帽扶正。他首先转过头去,将大壮从头到尾扫视了一下。当看见大壮已经将那毒蛇牢牢箍住,没有任何危险,他便又将视线转向了汪美珠。
此时的汪美珠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走到梁天机对面的太师椅上慢慢地坐了下来,脸上仍然一片茫然。梁天机知道,汪美珠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她根本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于是,梁天机这才转过身来,向上首坐着的汪敬贤躬身施礼道:“汪老爷救了大壮一命,天机感激不尽!”
“欸,梁老弟说哪里话,你难道没有救美珠么?哈......哈......”汪敬贤见梁天机向他道谢,也摆了摆手说道。
“汪小姐乃是为了躲避,才不小心地躺倒在在下的手上。此乃汪小姐临危应变之举,实非在下之能!还请汪老爷、汪小姐不要见怪在下唐突之举。希望在下没有冒犯到汪小姐!”梁天机除了担心大壮的安危以外,他此刻最在意的是汪敬贤和汪美珠是否会认为他刚才支撑汪美珠身体的举动有轻薄之嫌。所以他干脆主动说出来,以便澄清自己刚才的行为和举动。
“欸,梁老弟何出此言呐?你刚才分明是在支撑美珠,才使美珠没有,哦...那个...哦...,我们怎么会怪你呢?”汪敬贤大概也明白刚才梁天机所说的意思。但梁天机的意思他也只能意会,难以言说,竟也结巴了起来。
梁天机没有再继续客套。他转过身来,冲着大壮看了一眼。大壮早就在等梁天机下一步的指示。一见梁天机给他暗示了,便也对着梁天机点了点头。见大壮已经心领神会,梁天机便又回过身来对汪敬贤说道:“汪老爷可有放酒的器皿?既然今天赶上了,不如在下亲为汪老爷调制上好的药酒!”
汪敬贤早已将梁天机当成自己人,他也非常欣赏梁天机的广博见识。
并且,梁天机在本地享有较高的声誉。平时乡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梁天机诊治。梁天机从小在山区长大,加之他聪明过人,竟也凭借《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和《本草纲目》等医书学会了望闻问切和辨识草药。所以梁天机自然也于医理和医药烂熟于胸。
最为重要的是,梁天机是在汪敬贤的眼皮子底下炮制药酒,所以汪敬贤自然是对梁天机放心的。由梁天机亲自操刀,汪敬贤甚至有些求之不得,毕竟连日本人都高看他的。
不一会儿,下人们就将泡酒的洋玻璃瓶、上好的美酒,以及梁天机开列的各种药材等,俱各准备停当。梁天机就在这大堂之上,对药材挑挑拣拣、闻闻嗅嗅、捏捏磨磨,忙乎了好一阵子。
在此当口,大壮仍然死死攥住那毒蛇的头。汪敬贤笑呵呵地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梁天机的忙忙碌碌。汪美珠看上去象是缓过来了,只是眼神仍然过于呆滞。一旁伺候的丫头也在给汪美珠递上茶水,并不断地为汪美珠擦拭额头及脖子上吓出的冷汗。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一切准备就绪。
梁天机招呼汪府的下人首先将一个硕大的玻璃瓶放置在大堂正中。然后又吩咐其他人轮流走上来,将刚才挑选出来的名贵药材纷纷倒在玻璃瓶内。事毕,梁天机背对着大壮挥了一下手。大壮得令,立刻左手箍住蛇头,右手盘起蛇身,快步走了上来。
看样子,梁天机兄弟可不止一次炮制蛇酒了,以至于刚才梁天机向大壮略施眼色,大壮便知梁天机要做什么。
来到玻璃瓶边上,大壮左手突然发力,那蛇被大壮箍得顿时昏死了过去,头一下便垂了下来,身体也跟着软了。这时,大壮才慢条斯理地将蛇的身体,从尾部开始慢慢地经由玻璃瓶的瓶颈顺进了玻璃瓶中。
大壮将蛇完全放进瓶中,迅速将瓶口盖住,蹲下仔细观察那蛇的反应。不一会儿,那蛇可能是受到瓶底之中草药的刺激又活了过来。它开始在狭窄的瓶底中慢慢地盘旋、缠绕,昂起脑袋、吐着信子,似乎要找出去的口。
大壮观察了一阵,感觉蛇的活力尚可,便转过头来向梁天机示意。梁天机也看着大壮点了点头。于是大壮站起身来,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打酒的漏斗。将瓶口打开,迅速地把漏斗插入瓶颈之中。梁天机则立马招呼旁边两个壮汉将一坛美酒抬了过去。
大壮小声地跟那两个抬酒的壮汉交代了几声,两个壮汉点了点头,炮制开始。
只见那两个壮汉把酒坛倾斜过来,晶莹剔透的美酒便顺着大壮手中的漏斗流进玻璃瓶中,醇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中。酒在玻璃瓶中慢慢地升高,瓶底部的名贵药材也顺着漂浮了起来。
那蛇起先没有任何反应,但或许是酒味越来越浓,名贵药材本身具有较浓的气味再加上酒的浸泡,开始产生了更大的刺激性气味,那蛇开始不安了。
它开始在瓶底翻滚,身体的鳞片与玻璃内壁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音。身体的扭动也把瓶中的酒搅动得哗啦哗啦直响。瓶身也随之剧烈抖动。大壮不为所动,除了用双腿夹紧玻璃瓶外,仍然从容不迫地指挥壮汉们继续往瓶里面灌酒。
蛇在瓶中药材和酒的双重刺激下,抵受不住,一股股清亮的毒液从毒牙中喷射了出来,在酒中看上去像是一条条透明的游龙,美丽极了。就这样,酒仍然缓缓地注入,蛇仍然拼死挣扎。大厅上的人除了梁天机、汪敬贤、大壮以及那两个灌酒的壮汉以外,其余的人目睹蛇的挣扎之状,都露出各种各样的痛苦表情。仿佛在瓶中挣扎的不是蛇,而是他们一样。有些胆小的家人,甚至闭上眼睛而不忍观看。汪美珠则坐在一旁,目睹这一切,嘴角终于泛起了微笑。她是不是觉得蛇被炮制,解了她刚才的心头之恨呢?
渐渐地,那蛇已经不再挣扎了。因为酒已经没过了它的头顶。它大大地张着嘴巴,这时仍然可以看见一缕一缕的透明毒液从它的毒牙中渗出来。
要炮制蛇酒,尤其是毒蛇酒,一定需要活蛇来加以炮制。因为这些毒蛇的治疗功效就是它体内的毒液,而由这些毒液炮制的酒则美其名曰:龙涎酒。这样的酒具有滋阴、壮阳、疗伤,以及治疗风湿的作用。如果加以名贵中药材的调制并且压制住毒蛇的毒性,甚至具有强身健体,增强功力的作用。难怪汪敬贤在听说梁天机要亲自为他炮制药酒时,而感到喜出望外了。而这也是大壮刚才先把蛇箍昏过去,而不是把蛇弄死再放进玻璃瓶中的原因。如果把蛇弄死了再装进去泡酒,死去的蛇又怎能再向外喷出毒涎呢?
汪敬贤目睹了炮制蛇涎酒的全过程,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今天梁天机不在场,就算汪美珠把蛇捉了来,他们全府上下又有谁会炮制这蛇涎酒呢?万一弄得不好,没有名贵药材压制这蛇的毒性,泡出来的酒如果毒性巨大,这岂不是要出人命么?
或者说,先把这毒蛇给弄死再去泡酒,那又有什么用?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汪敬贤简直越来越喜欢梁天机了。他认为梁天机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坎里去,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也总是能把事情办得恰到好处。
世故、稳重、见多识广的梁天机前前后后也与他交往了两三年。他甚至一次也没有挑出梁天机的毛病。
汪美珠此时早已离开了厅堂,被丫鬟和乳娘搀到后院歇息去了。她今天实在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梁天机也把服用蛇涎酒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写成医嘱交给了汪敬贤。他婉拒了汪敬贤设宴款待的好意,带着大壮走出了汪敬贤的府邸,与早已在门外进行货物交接并等候多时的顺子汇合以后,兄弟三人坐上马车,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