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黑,齐王宫里已经早早点满灯火。侍女来请齐王建用膳,他还是道没胃口,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负在背后的手时而握紧又时而松开,反反复复好几次。
后胜就在他旁边立着,趁着君太后的耳旁风煽风点火:“太后既然提到哪些人可以用,必然是有人不可以用,想必说的便是公西吾,王上不得不防,他若真是晋国公子,岂会安于现状?少不得日后要篡位自己做王啊。”
齐王建皱紧了眉,脚下的步子有些凌乱。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在燕国战场上领军的田单竟然回来了。他的身上还披着战甲,风尘仆仆的模样。
“安平君怎么回来了?”齐王建快步迎上前,抬手托住他手腕,免了他的见礼:“可是燕国战事有了阻碍?”
田单摇头:“臣是为那个传言回来的。”
齐王建不解:“什么传言?”
“天下皆传,王上怀疑相国是晋国公子,要除了他,如今秦国已经厉兵秣马准备攻赵,要趁齐国内乱将驻扎在邯郸的二十万齐军赶出来,独霸赵国。臣实在忧心,只好亲自赶回来询问王上,此事是否属实?”
“这……”齐王建有些慌张,下意识朝后方的舅舅看了一眼,口中支支吾吾:“没、没有的事,本王尚未说过要除去相国啊。”
田单松了口气:“若无此事再好不过,相国总揽大局,若有意外,只会便宜旁人罢了。”
齐王建呐呐点头:“安平君所言极是。”
他身后的后胜就快气得将袖角给扯破了。
当晚相国府周遭的眼线便一撤而空,宫中内侍奉着齐王建的文书进了相国府,诏命公西吾重整齐国军事,半个字没提到那身份的事。
公西吾接了诏命,往书房走,远远便见到门内易姜正在督促无忧读书,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脸来,无忧却很不高兴。
“我要告诉父亲去。”
“你要告诉他什么呀?”
“母亲在外面行走,总是遇着好多男子,还给我多找了个父亲。你看父亲就不会,他一直是一个人。”
易姜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什么多找了个父亲,那可是养育过你的魏公子,你当初可口口声声叫过他父亲的。”
无忧抱着脑袋爬起来就朝外跑,易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想学习,起身要去追,被刚好走到门口的公西吾一把拦住。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无忧说的没错,我也觉着不太公平。”
易姜转过身:“那你也可以去找别人。”
“找别人可未必会替我排忧解难。”他将齐王建的诏书递到她眼前:“这流言传的好,不仅没有受损,还多了一分权势。”
易姜看完文书,却有不一样的感受,齐国若在军事上再壮大一分,秦国的帝业便又受阻一分。难道这里最后会是齐国翻盘压住秦国称帝?眼下看来,的确也有许多未知。
公西吾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取过她手中文书,放去案头:“此事我已有计较,放心好了。”
易姜见他一派沉着悠然的模样,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后胜此人也不得不防。”
公西吾看向她:“原本我的确多加防范,但眼下时局大变,他的作为,也许反倒有用。”
易姜不明所以,撇撇嘴,走去他斜后方的小案后坐下。
案上放着十几卷竹简,是今日魏无忌忽然着人送来的,也难怪会勾起无忧那番话来。
当初合纵时,列国王公得知由信陵君统帅联军,特地送了兵法古籍来给他,他令门客编撰成册,名作“魏公子兵法”。如今大概是觉得对自己毫无用处了,便送来给易姜保管。
易姜要一卷一卷看完,再分卷分篇,衔接清楚,自然要耗费许多时间。但她觉得这是值得的,不仅给兵家典籍里添了一砖片瓦,也许以后能保留下来,传到后世也是极有价值的,就是现在,也能用来教导他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公西吾特地吩咐过,后院之中不需要侍从伺候,因此往来的只有聃亏少鸠几个老熟人,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不能一直蒙着一层不明不白的身份待在这里。
若非公西吾忽然遇到了困难,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踏入这里。
府上的下人只知道多了一个女门客,可这门客终日没有住在别院,似乎活动在后院之中,时间久了不免会有些风言风语。看来这女子必然有点本事,叫相国如此重用,将来不会要取代易夫人的地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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