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不息的渭水千年恒常,转过扑燕山便一泻万丈,向平凉汹涌澎湃地进发而去。
平凉城已经矗立千年。
渭水自它脚下流过,西上眉朔,东下昊京,南接洪沪,北望蓬山,接七省而通天下,临四水以达九州。它不仅是前朝旧都,还是当朝的陪都,世人称它为西京。
天下无事时,天子君临昊京,而太子坐镇西京。
所以说西京的鼎盛,普天下怕是也只有昊京能比。
眼下恰又中秋将至,城中热闹更盛。
天桥上,说书的,耍杂的,推把式的,人声盈道。
街边有好多卖小吃的,小笼包,干丝卷,豆腐果,如意干……黄的黄,白的白,光在这样的路上走一段,便被香味托上了九层天。
还有卖画的,卖灯的,套圈的,月台上还有附庸风雅下棋解谜的,好不热闹。
一队嫁娶队伍在民众围观之下,浩浩荡荡地转过天街,开进东市来,一路上焚香散花,鼓乐喧天,引起阵阵轰动。
红幔层层,看不见新娘子的面,八抬大桥端在人群中间,打头的高马上,坐着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意气风发是风发,但年纪却是有点大,看厚眼袋和白胡子,少说也有七十了。
新郎后面跟着六个仆人,四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箱,木箱里盛满了铜钱,另外两个人负责撒。他们的表情,简直就像坐拥四海的帝王,得意,骄傲,他们故意把钱撒得又高又飘,故意砸在那些捡钱人的头上。
“可樱,你牵好马,我和叶寻上去抢。”云绦双眼发直,撸起袖子便要上。
趴在地上捡钱,叶寻可做不来。他捂着胸口咳嗽:“师傅,我伤还未好,要不你们俩去捡,我来看马吧。”
“少废话。”云绦说话就要过来揪他,叶寻知道她不达目的必不罢休,只好忍住羞愧,低头掩面,随她挤入人群。
叶寻觉得全城的目光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把领子支棱起来,恨不能把头埋进土里。
但其实大家眼都盯在钱上,谁会在意他。
一进其中,众人或匍匐或蹲着,拾捡不瑕,人群中有人高喊,“谢谢牛员外,牛员外新婚快乐。”
云绦也随他们喊,引得新郎官抚须而笑,意气更加风发,撒钱的人听到了,便刻意往喊声高的地方多撒一些。于是此起彼伏,大家越絰ìng交丁�
“叶寻,你捡到多少了。”云绦抽空问。
“还好……”叶寻说,刚要去捡一枚铜板,一只手同时按到,抬头瞧,一个老妪狠狠瞪他一眼,吓得他忙缩回了手。
哎,须眉男儿做此卑微之事,若让朝中同僚知道他落到了这部田地,以后还怎么立足天地之间。
他一脸幽怨地看了云绦一眼。
这时候,忽然队伍那边传出一声狗叫,原来不知何时一条黑狗也混进了娶亲队伍。
它追逐着花轿,竟要窜上轿门,抬桥人哪里容得,一脚踢在狗肚子上。黑狗忍疼凄嚎。再追,又被踹了一脚。
“你看啊叶寻……”云绦指着黑狗对叶寻讲,叶寻抬头瞧,不知何意,云绦说:“连狗都比你积极。”
士可杀不可辱,叶寻索性不干了,想他堂堂九八七六……好几尺的男儿,这样丢人犯不上。
他悄悄往后退,慢慢避开云绦的视线,一个起身,却带倒了一个与他挨得近的小乞丐,小乞丐打了一个滚,刚捡得钱撒了一地。
“哎呦,”小乞丐一声惊叫,竟还是个轻啼女声。
她穿得邋里邋遢,略带着臭味,另外她眼上蒙着块麻布,似乎眼睛有疾。
她银子一掉,慌忙起身来,伏在地上满处扒拉,想要摸回她刚刚失落的铜板。
可掉落的铜板很快被别人拾净了,铜板捡不到,她的手还被人踩了一脚。叶寻愧疚不已,忙上前扶她,十分抱歉道:“姑娘,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实在……”
小乞丐愤然道:“我眼睛看不见,你也瞎吗?为什么都来欺负我……”
叶寻被她一句呛死,惭愧到了极点,他一时想不到别的方法安慰,忙把刚刚自己捡的到的钱全都塞在她手上,道:“我把这些补给你好吗?”
小乞丐把铜板摊在手心,用满是泥巴的手指拆点数清,撇了撇嘴巴,小巧的眉头轻皱说:“可,我刚才捡的比这要多。”
“那我再帮你捡。”叶寻也不准备要什么面子了,为这小乞丐准备跟牛员外的婚庆队伍干到底了。
小乞丐才终于不抱怨了。
她一手拽着叶寻的袖子,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就像叶寻是个赖账的,生怕他跑了。
一直到花轿进了巷子,钱箱里的钱撒净了,叶寻才终于得以逃脱。不想那小乞丐还讲些道义,临别时赠了他一个铜板,慷慨的说:“都不容易,去买个包子吧。”
回来时,可樱瞧他一身风尘仆仆,两膝是土的样子,以为肯定大有收获,问他:“哥,你发财了?”
“别提了。”叶寻一脸苦相,“可樱,呆会儿要为我求情,不然我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
据说这是牛员外娶得第五十一房小妾。
据说牛员外自从十六岁大婚以后,此后的每年都会再迎娶一房小妾。既不多娶,也不落下,这个优良的传统他已经整整维系了五十一年。
据说牛员外富可敌国,后面十年的小妾都已经提前排上号了,媒婆们为此打破了头,西京城的老百姓都因为牛员外的日渐衰老而忧伤,纷纷联名请求希望他以后每年多娶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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