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枯草编了一个垫子,问男孩:“我编得怎么样。”
男孩傻傻的,像块石头,说:“真好看。”
她笑说:“我先用着,等我死了留给你。”
男孩说:“我不让你死,你喝我的血就行了。”
女孩把他递过来的手打回去,说:“我死定了。从我被关进这里起就活不成了,不过还好,我知道你肯定能撑下去。”
男孩说:“你死了,我就马上撞死。”
女孩问:“你傻不傻。我死了,你还可以想着我,你要是也死了,谁还记得咱们俩啊。”
男孩陷入了沉思。
女孩接着说:“大家都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想想就让人怪伤心的。不如你活着,等我投胎了以后,再回来找你,到时你还能记得我,我们再见一面,这样多好啊。”
“你骗我。”
“从小到大,我几时骗过你。”
男孩问:“那你再来找我时,我怎么知道是你?”
女孩想了一会儿,说:“你听我说,等你出去以后,便到镇子外盖一个茶摊,若有一天,你看见一个身穿大红喜服嫁衣的姑娘独自一人骑马从远方来,向你讨一杯水喝,那就是我了。”
没过两天,那女孩就死了。她死的那天外面雷电交加,下着瓢泼大雨,弥留之际她缩在墙根一直说话,她分明泪满云腮一脸不舍,但却口气轻快似是闲聊,他嘱咐了男孩许多,为他规划未来,要他娶妻生子,岁月安居。但声音太小雨声太吵,男孩一个字也没听见。
……
一百多年来,有数不清的男女被关进这里,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生命的终点站,但对我来说,他们都只是过客。在这形形色色的过客中,有奸有恶,有对有错,有真情也有假意,有人抵死不休缠绵悱恻,有人因爱生恨怨天尤人,有人至死不悔互许来生。有太多太多的人,带着不甘和不舍离开了,还有一些人,即便死后都不愿舍弃这点痴尤。
常有人死后化为怨鬼在这文衍祠中徘徊。
我至少见过三四个,或许更多,他们死后不愿进入轮回,还希望能在这里寻找一些往日的记忆和气息。但这往往是徒劳的。那些小鬼既羸弱又胆小,有时一只老鼠发出点声响都会把他们好容易聚敛的游魂吓散。化身成鬼就像修行成妖,不是每一只牲畜都可以修炼成妖,同样也不是每一个亡灵都能够化身成鬼,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未变成鬼,就被一阵风或者一束光吹打得灰飞烟灭了。
可在几年前,文衍祠里却孕育出来一个货真价实的大鬼来。
我也记不太清她是什么时候死去,只记得她与她的情郎被关进文衍祠后,她的情郎不管她已有身孕,第一时间便抛弃了她,抢走了所有的豆子和水,她苦苦哀求不得,最后被活活饿死。活活饿死的人实在数不胜数,但死后怨气这么重,戾气这么深的,她当排第一个。
她死后很快便聚集起自己的游魂散魄,初时靠吸食亡者的阴气续存自己,因为文衍祠中常有死人,又新鲜阴气又重,这给了她得天独厚的机会。后来,她蓄积到足够的力量,在阴气最盛的初一十五,已经渐渐可以幻化出能够在阳世显形的实体来。她长得极漂亮,有一双绝色的眸子,杏样的眼,远山的眉,眉心绘一朵血红的彼岸花,最爱幻化出一身红衣,赤一双雪白纤足,坐在生死桥上荡着腿,用漫不经心的目光俯视桥下两边为爱情为生死痴迷不解苦苦挣扎的恋人们。
再后来,她开始对活人下手,但她只对男人下手。她会弄晕女人,然后去墙得那边诱惑男人,两句甜言蜜语,一番缠绵悱恻,要他油尽灯苦,蹬腿归天……唉,白日宣淫的事情见得太多,我早已经麻木,毕竟,我也是个有一百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了。
慢道过往……
今天,文衍祠中又关进来了一对男女。
我早早收了工,织了个前排雅座——哎呦,美男子,俏佳人,新的故事又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