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最熟悉他的阿望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自贬的语气是在生气,可他却无法反驳,只能惶然不安地将他抱得更紧。那些秘密在他肚子里憋了太久,久到他几乎快遗忘了。
就在李知之等到以为他仍旧不愿意说出口时,阿望那艰涩、低沉的声音,才在他身后缓慢地响起。
“知之父母的灵魂,是我带走的。”
作为死神,回收灵魂是他们生存着的唯一意义。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在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死亡。无论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备受关注的,默默无闻的,任何年龄、任何性别、任何种族、任何死法,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点,这无可置疑。
肉.体死去,灵魂没有了栖身之所。为了不让它们徘徊人间扰乱凡尘秩序,就会由死神出面,牵引着无去向的灵魂去到它们本该前往的“天堂”或是“地狱”。那里并非实际存在着的,也无法作为灵魂的栖息地,更像是一个短期中转站——让灵魂们洗净过去,再一次投胎转世。
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死神、总共收集了多少个灵魂,像是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未想过,也从不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带走灵魂,毫无感情地进行本职工作,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死神。
死亡对他来说稀疏平常,就像是人类体内的细胞无时不刻不再进行分裂一般,平凡得不会有人去深究它的意义。
直到——他带走了那两个因谋杀而死去的灵魂。
虽然他很少接收被杀害的灵魂,却也并不觉得这有任何特殊。难得的是那两个灵魂在死后仍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类的记忆,明明别的都不记得了,却念念不忘地叫着他们留在人间的孩子的姓名,甚至还请求他带他们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他当然是拒绝了,冷淡地道若是有缘的话,也许再过几十年他也会将他们的孩子一起接走。之后他尽职地将那两个灵魂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转头便把这事忘掉。
没过多久,他察觉到了他负责的区域里即将又有一个人离世,便提前一步地等候在那个苍老的灵魂身边。
那个垂死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边是握着他的手的老伴,以及一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茫然无措的孩子。
他毫无感情地浮在这一家人上方的空气之中,静静地等待着老人腐朽的躯体彻底死去——可他没想到的是,老人弥留之际叫着的名字,却有一丝熟悉。
是那两个灵魂的孩子。
冷眼旁观一切、淡漠无情的死神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兴趣:看起来他和这个家庭——不,是那个孩子——似乎挺有缘分。不久前他带走的那两个灵魂是这孩子的父母,而他即将带走的这个灵魂,则是这个孩子的爷爷。
“爷爷……要离开我了吗?”他听到那个稚嫩的孩子懵懂发问,明明还不理解死亡的含义,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悲伤。而这个孩子没能等到爷爷的回答——因为死神的镰刀已然准时地挥下,残忍地带走了那个没能将遗言说出口的灵魂。
将死亡视作平常的死神匆匆离去,他也不太清楚,明明只是再如往常一样的工作,可方才心中涌起的那一股奇妙而陌生的感情,究竟为何?
也许是这份感情太过让他无法理解,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也没想明白的举动:他偷偷地,开始去偷窥那个幼小人类的生活。
双亲皆是被他带走,而爷爷离去之后,那孩子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奶奶。没有朋友,总是独自一人地在家里玩着玩具——即使如此,一旦扑进奶奶怀里撒娇,那孩子的脸上便会绽放出不输给太阳的灿烂笑容。
那个笑脸可爱得即使是只与死亡相伴的死神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甚至是产生了想要守护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