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叙旧,许稷便要动身,并将粮草分批运送。粮草出界,宛若肥肉出锅旁边围了一圈贪婪食客,个个都等着争抢,她自然做好了发生折损的准备。而将粮草分散运输,则是将目标减小,从而避开大规模的争抢。
而由她亲自押运的三十乘粮车,从凤翔出来,还未到陇州,便与一群作乱的叛军遭遇。叛军有数百人之众,而她只有八十人,正面相遇,且又有粮车拖累,敌我差距太大,胜算小得可怜。
许稷在指挥奇袭上尚有优势,但正面攻防却根本不行。她当机立断要求所有人弃粮车后撤,队头惶惑不解之时,只见许稷已经带人调转马头躬身飞奔往西去。
真是个胆小鬼!队头无法理解这样的决定,要知道这三十乘粮食来得多不容易,说拱手让人就让人吗?!可另一边却不断催促他赶紧逃命,队头权衡之下,趴下来抱住那粮车轱辘:“老子死也要与粮车死在一块!”
上百号官健叛军见许稷弃粮逃之夭夭,只剩一个队头死抱着车轱辘不放,将粮车围了一圈,笑道:“你死守有个屁用,你们头都跑啦!脑袋这么尖,给爷爷们蹴鞠都嫌不好使!”
一阵哄笑。
那队头是个志气满满的愣小子,他听了这话气直骂许稷:“没节气的混蛋!身为供军使连护卫粮食的觉悟都没有!朝廷派出来的文官就没一个好货!都是孬种!只知道保命!不得好死!呸!”
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许稷此时已经带人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东边。
官健叛军觉得那队头是个二愣呆货,也就懒得杀,捆了扔在粮车上,拖着三十乘粮车径直往东边去。将近两百人,本想将粮食拖回安全的地方,但此时已经日暮,前面路又险,实在不宜继续前行。
一群人弄了粮食,像模像样烧熟了饱腹一顿,看车上竟然有酒,骂道:“娘的神策军真是好待遇,连酒都有!”一群人气不过,霎时将酒一分,高高兴兴地饮起来。
饮酒饮到月上中天,被捆在粮车上的队头则一直骂骂咧咧:“喝屁个酒,都是我们的酒!强盗!叛贼!无耻!不得好死!呸呸呸!”
他骂得越厉害,叛军就越开心,一个个饮得东倒西歪,指着他回骂。
这边酒食飘香,守在东边岔路口的许稷等人却饥肠辘辘。笑骂声渐渐低下去,食物的香气也趋于无,挂在天上的月亮已经慢慢往下移,隐约听得打呼噜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哨兵们防止打瞌睡的闲聊声。
许稷仔细辨听了一会儿,伸手右摆,示意动手。尽管带出来的都是神策军的辎重兵,算不上个个好手,却也不赖。
前锋悄无声息摸过去杀了几个哨兵,见叛军此时都已睡下,遂往回投石告知许稷。许稷眸光沉稳,示意下一队人跟上。
十来个人陆续摸进叛军当中,躺的躺蹲的蹲,就为一刀抹干净对方脖子,让对方死得连声也不能出。
一群人动作麻利,一个副队头刚杀完人,打算站起来去杀另一边,却被一叛军搭住了脚,那叛军咕哝一声:“你他娘的干啥去啊?”
他说着就睁开了眼,副队头一惊,那人看见刀子也是一惊,副队头瞬时回神,眼明手快补了一刀:“起夜撒尿,快睡你的。”
有人迷迷糊糊听得这话,也不在意就继续睡。副队头这才松一口气,却仍不敢懈怠,可他刚转头,就有人乍喊:“血!都快醒醒!”
副队头霍地冲过去就将他宰了,却见接连有人闻声跳起来。
他忙给许稷放了信号,收了匕首双目一瞪,握起大刀逢人就砍,身后一群小卒也跟着他一顿狂砍。
叛军陆续被惊醒,拎起刀就回砍,这时东边忽响起冲锋鼓声,一群人蜂拥杀过来,还伴着火炮炸开的声音。
叛军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全然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军队,且对方阵仗似乎还不小!
鼓声如急骤雨声,敲得人心慌乱,叛军一个个都是初醒,反应过来杀的杀跑的跑,还有人不愿放弃粮车,拽了粮车想溜。
那队头被绑在粮车上,原本骂累了都快要睡着,听得“嘭——”的火炮炸裂声和厮杀声就回头看,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突觉车被拖走,惊骇之下忙嚎道:“有人偷粮食啦!有人要把粮车拖走啦!”
他快要喊破喉咙,然那粮车却被越拖越远。
许稷骤然听得那声音,循声一看粮车已经被拖走,她冲过去正有一叛军要翻身上马,几乎是眨眼间,一把匕首就扎进了那叛军的腿,许稷狠狠将他拽下马,紧握缰绳翻身上马,骑马速追那匹被抢走的粮车。
只有月光的夜里,那粮车越跑越远,许稷腾手抽出身后弓箭,憋足一口气拉满弓,稳住手臂霍地松开手指,那尖利兵箭便骤然飞了出去,从那队头背后危险擦过,瞬时戳进了前面人的后脑。
另外一人见队友倒下,惊骇之下正要提刀将队头杀掉泄愤,另一只箭却也离弦,“啾”地一声朝他速飞而来。
那队头转过脑袋,隐约看到马背上飒爽英姿的许稷,顿觉错愕,却陡然睁大了眼,惊呼道:“侍郎小心!”
许稷来不及闪避,低头就看到一支箭头从她锁骨下面冒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她弓下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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