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只有张廷玉的手掌还有温度。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问。
张廷玉只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办,我不插手。”
这是之前顾怀袖说的。
于是顾怀袖忽然嗤笑,她手心有些汗湿,回想自己身边有过的一个个人,走过的一条条路,走马灯一样游走不停留。
依稀红颜照白发,却不知今夕似何夕。
“这一条功名利禄的长道啊,看谁的脸皮厚,心子黑……我都有些累了……”
顾怀袖不上轿子,只跟张廷玉携手往大街上走。
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候,她也懒得管,只想这么胡来一回。
一步步走着脚下路,顾怀袖想着早年与张廷玉论厚黑,却不知是不是错了。
“清明之世,厚黑为达道;却不知此世算是清明之世,还是污浊之世……”
面厚心黑固然能成大事,却未必是王道。
顾怀袖隐隐然有些明悟,不过想要说的时候,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张廷玉将她的话听了个分明,只道:“现在你还好?”
“还好。”
生离死别见多了,更荒谬的也见多了,如今是了了石方一桩心愿,也解了她一桩大惑。
还能做什么?
即便是救了石方出来,他也未必能案安。
只是……
日后还有谁能给她做那玉盘珍羞?
“我姑姑顾姣,叶家二姑娘,甚至是我当初那个掌事丫鬟画眉……都是他杀的,相救也不能够。”
这一点,张廷玉也不清楚的。
她眼底带着点点的光华,就这样站定了,看着张廷玉。
“若你我眼前,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你走不走?”
“苦海无边,何必回头?”
张廷玉却觉得这一刻,少见地贴心。
他执着她的手,顺着长安街,在寂静里走回家的路。
不归路。
何必回头?
顾怀袖揣着那八个字,却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顾三。
她想起石方叫自己“三姑娘”,恍惚之间又是当年风雪交加的夜晚。
三月初,杏花开不久,石方畏罪自杀的消息传来,顾怀袖着人收殓了他尸骨,葬在了郊外,立了个小小的坟头,她只知他姓朱,当以“怡”字排辈,却不知更多的名姓。
只在墓碑上刻了石方二字,竟至于孤苦伶仃一人。
走的时候,干干净净,洒洒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