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种可能,却绝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他闯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意料之外地,被他爸抓个正着。
这是种什么心情?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想掉头飞快地跑掉?
吕铭浩连梗着脖子和他爸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脚像在地上生了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晌之后他终于咬紧后牙槽,从喉咙里挤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爸……”
吕彦白坐在书架下的沙发上,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书,专注地读着。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金丝边的眼镜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他爸不近视的,那眼镜吕铭浩从来没见他戴过。吕铭浩看着灯光下他爸略显花白的头发,心里泛酸,时光不待,几年不见,父亲也老了。
他垂着两手,站在光影里,胸中波涛汹涌,万千情绪像要奔腾而出。他以为自己会怨,会恨,会扑过去抓住他爸的衣襟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杀他,可事实是,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岁那个任性的年纪,离家出走了一场,再次见到父亲,只想投进他的怀抱放声大哭。
空气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古老座钟,一下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吕铭浩其实是希望吕彦白回应他的,然而许久之后,像是半个世纪那么久,他得到的只是对方冗长的沉默。
终于他绝望了,觉得对吕彦白还抱有父子亲情的自己可笑得像个傻逼。他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给自己找个出口,他怆惶无措,额头上虚汗直冒,想转身离开,却终究又不甘心,红着眼眶,攒紧拳头,大声问道:“为什么不回答?难道已经连这个身份也不承认了吗?”
吕彦白像是终于意识他的存在,缓缓抬起头来,摘掉老花眼镜,冰冷漠然地打量他,眼神平静,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已经登过报了。”沉寂的嗓音,引导着吕铭浩的心沉入黑暗,“你还记得吧?五年前,我登过报了。那时你还是我儿子。现在,却不是了。”
吕铭浩记得的,一直都记得的,永生不会忘却,不是么?可内心还是希望那一切都是虚假,是梦一场啊!
他的内心徒然被巨大的悲伤填满,眼泪不自觉地奔涌出来。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无法抑制地嘶吼出来:“所以就要杀我吗?所以连我活着的意义都要抹杀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吕彦白淡然翻了页书,头微微侧进黑暗里,风轻云淡地说:“我只是牢牢记得自己当初的誓言,你若再踏进苏北半步,我必不会再顾及当初的父子情份。吕铭浩,是你打破了我的誓言啊。你还记不记得,我过去教过你,做人要言出必行。”
“仅仅是因为这样?”吕铭浩颤抖着双唇,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蛇蝎心肠,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连亲生儿子都赶尽杀绝?如果吕彦白说,他气吕铭浩当初的任性妄为和冥顽不灵,那么吕铭浩大概不会有半句怨言,可这样的答案,叫人如何坦然接受?
吕铭浩忽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他所熟知的父亲,威严霸气,却也对他关爱有加。他六岁的时候,吕彦白可以为了给他买块雪糕,开车去离家半小时车程的哈根达斯店;七岁的时候,他把学校的窗户敲破了,老师请家长,吕彦白连公司会议都不开了,匆匆赶到学校只为了确认他没有受伤;十六岁,他为了救钱小三儿得罪了黑社会,他爸二话不说把人贼窝给端了……他从不知道,他敬重的父亲,原来内心竟是这般六亲不认的。
他不由得后退开去,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我就这么不值得原谅吗?”几乎是祈求般地,吕铭浩双腿发软,像要跪倒下去。
吕彦白并不看他,缓缓闭上了冷漠的双眼。
“你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爸!”吕铭浩终于放声大哭,天旋地转,像失去了整个世界那么悲伤。
吕彦白没有起身,更没有看他。良久,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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