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疮子还是救她?
严烨捻起一块松茸放进嘴里咀嚼,薄唇闭得紧紧的,俄而又拿起巾栉掖了掖嘴,并没急着回她,只沉声问,“娘娘可知道景晟太子?”
景晟?好端端的提那个好色鬼做什么?陆妍笙微微一愣,又颔首,“知道。”
“太子爷年少风流,尤好国色美女。”严烨含笑的一双眸子看向她,毫不诧异地在她眼中觑见了一丝惊惶,又说,“娘娘有倾城之貌,若臣不想出这个辙,您没法儿脱身。”
“……”这回陆妍笙反驳不出什么了,她只是紧蹙着眉头垂下眼,一语不发。好半晌,她才不可置信道,“照着辈分,太子殿下还该喊本宫一声陆母妃,他如何能有这样的歹念?”
严烨低叹,“娘娘将万事想得太过天真了。”他边说边端详她放在桌上的右手,那样的纤细白皙,光整的指甲上染着淡淡的粉色蔻丹,像是晶莹的白雪上散落的桃花。他忽地伸手握住那只手,和他想的一样,是温暖而柔软的。
妍笙被他的举动唬了一跳,又见他并没有其它动作,只是将筷子放进了她手中,又听他道,“如今圣上龙躬抱恙,太后又一门心思礼佛,还有谁能管得住储君殿下?昨年入宫了十位秀女,说句大不敬的话,但凡太子爷想要,没有不得到手的。”
她面上的神情很是质疑,似乎并不大相信他方才的话,严烨有些无奈,只得道,“娘娘,您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宫中暴毙了一个答应,姓孙?”
“孙答应?”陆妍笙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怎么不记得呢?那个答应侍寝的第二日便莫名暴毙,如今仔细想来,其中确实诸多疑点。严烨为什么要跟她提这个?难道……她捂住口,颤声道,“难道那日并不是皇上,而是太子……”
严烨伸出一根食指竖起在唇间,朝她微微摇头,“娘娘,宫里的事,看破不可说破。”
陆妍笙上一世没有经历过这些,自然不知道后宫还有这样糜乱的秘事。景晟的荒唐是出了名儿的,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连皇帝的后宫都要染指!那个答应也真是怪可怜的,伺候了一个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男人,最终还落了个那样凄凉的下场……
她神色骤然一变,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景晟能如此胆大包天,背后必然少不了这个厂公相助吧?她侧目看他,缓声道,“这桩事,厂公也是知道的吧?或者说……是厂公替太子殿下筹谋的吧?”
严烨不置可否,面上的神色仍旧平静,“娘娘该体谅臣,臣只是个奴才,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忤逆储君。”
“皇后呢?孙答应莫名暴毙,皇后娘娘也不知道么?”她又问。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骨肉,孙答应于皇后而言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他面上的神色异常淡漠,冷冽得像是寒冬的雪,声音却又是轻柔的,“娘娘以为皇后会如何?”
是啊……
于懦弱的敦贤皇后而言,一边是亲骨肉,一边只是个陌生人,她会怎么做显而易见,自然是要替景晟将丑事遮掩下来的。而严烨则更不必说了,他帮景晟,不过因为他是储君皇太子,而他这回帮她,也不过因为她是陆家的女儿。
妍笙心头勾起个冷笑。若她不是沛国公陆元庆的女儿,只怕如今的下场已经和孙答应一样了吧。
她垂着眼并不看他,声音冷然道,“教厂公费心了,多谢厂公。”
严烨的神色仍旧漠然,只略微低首朝她揖手道,“娘娘放心,臣既然应允了陆大人,自然事事护娘娘周全。紫禁城中万事皆是难,不过娘娘也不消有什么顾虑,有臣在,必保娘娘荣华平安。”
妍笙淡淡一笑,并不答话。两人无言地用完膳已经是午时过,玢儿同一众宫人进来撤了桌上的物什,又奉上来两盏漱口的茉莉茶,一切拾掇妥帖,妍笙便坐在窗前的杌子上看外头,只见阳光愈发地艳烈,竟然是难得的艳阳天。
她闲着无所事事,严烨却也一副很闲的模样,只立在她身旁也不说话。方才一番话,直教妍笙心头堵得慌,没由来的不舒服,此时这尊佛一直不走,她更加胸闷。照道理说,她是个主子,严烨只是个奴才,她大可说一句跪安便能将他打发。然而,陆妍笙就是说不出口。
说句难听话,她能在今日这个位子上坐着,全是仰仗着严烨,自己若再他跟前摆架子,似乎很说不过去。
可是他也不能老跟这儿耗着啊,东厂和司礼监每日的差事不是那么多么?他怎么这么有空跑来陪她看风景,这不是给她添堵么?
又等了一会儿,严烨还是半分要走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她旁边。陆妍笙终于忍不住了,她斟词酌句了好半晌,终于问道,“唔,严厂公,今日司礼监没什么事儿么?”
“有程秉笔。”
“唔……那东厂呢?”
“最近没什么事吧。”
“那……皇后娘娘也没有召见您么?今日的朱红批了么?票拟写了么?皇上的病不用去守着么?”
严烨侧过眼定定地看着她,神情专注而认真,他思考了下,终于不负她望,很是了然地问道,“娘娘这是在请臣走么?”
陆妍笙都快哭了,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善解人意过。然而心头虽这么想,面儿上却不能这么承认。她做出副惶恐的神情,说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厂公您别误会。”说完她又后悔了,依着严烨的脸皮,估计还真能以为她不是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