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来试去,酿出的青梅酒总是有股子辛辣味,不及娘娘这里的梅酒醇香。”
说起青梅酒,端妃好似突然来了兴致,眯起眼笑道:“你才试了小半年,要知当年本宫和先皇后换了十余种配方,最终才酿出这坛子美酒。”
言罢,端妃兴致冲冲唤方嬷嬷取来温在炭火上的酒壶,二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中聊了快一个时辰。
直到宫外来人传话,说太子殿下在乾清门外等候姜小姐多时。
已然有些微醺的端妃依依不舍地拉起姜玉竹的手,颇为感叹道:
“你啊,终究是选了和她一样的路,虽说太子与陛下不一样,可权势迷人眼,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你倒不如来做本宫的儿媳妇,少辞他...虽不像太子那般事事优秀,却是个懂得疼人的好孩子...本宫还能为你撑腰,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
端妃显然是吃醉了,这番明晃晃要撬走太子千方百计谋得媳妇儿的话,惊得方嬷嬷赶紧端来一碗醒酒汤。
姜玉竹并未将端妃吃醉的话放在心上,她淡淡一笑:“谢过娘娘厚爱,臣女日后若是得空,会常来宫里看望娘娘。”
端妃面色绯红,她抱着红釉酒坛,笑呵呵道:“你啊,是想来本宫这里蹭青梅酒罢。”
姜玉竹浅笑抿唇不语,算是默认了。
端妃拉过方嬷嬷低语几句,方嬷嬷惊讶瞪圆双眼:“娘娘当真要将韩姑姑送出去?”
“快去罢,免得本宫一会儿后悔,舍不得放人了...”
方嬷嬷只好退下,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位低垂头的宫女走进来。
端妃醉眼含笑对姜玉竹解释道:“你与太子即将成婚,太子府里什么都不缺,本宫只好忍痛割爱,将这位韩姑姑赏赐给你。”
姜玉竹看向方嬷嬷身后的宫女,不由蹙起了眉心,因为这人的大半张脸有着严重烧伤,发紫的肌肤扭曲变形,右眼几乎睁不开,面部轮廓难以辨认。
入宫当差的宫女需要通过内侍省重重选拔,脸上是绝不能有伤疤,除非这烧伤的疤痕是她在入宫后才落下。
端妃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红釉酒坛,声音轻飘飘:“你可不要小看韩姑姑,这些青梅酒都是她帮本宫酿造,每一个步骤都要比本宫清楚,有了她,你日后想喝青梅酒,就不必再来进宫了。”
姜玉竹蹙起的眉心舒展开,笑着谢过端妃赏赐下的宫女。
就在她拜别离去前,摇摇晃晃的端妃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话:
“你要劝住他...”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姜玉竹却听懂了,她伸手搀扶住端妃,重重点了点头:“臣女会的...”
端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摆摆手道:“既然太子守在乾清门外,本宫就不留你了。”
“臣女谢过娘娘款待。”
望着女子款款离去的背影,端妃倚靠着雕花门框,她涣散迷离的目光渐渐凝聚,变得澄明又坚定。
琳琅姐姐,妹妹无用,守着这个秘密二十年,年年盼着老天有眼,恶人终会有恶报。
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这群恶人们招摇法外,青云得意,只手遮天。
还好,姐姐的儿子争气,相信终有一日,太子会斩破蔽日乌云,让真相重现天光。
就在姜玉竹领着端妃赏赐的宫女离去后,颐和轩里的一位内监迅速溜出宫殿,顺着宫中僻静小路来到一处宫殿前。
登华宫内,缠枝杜鹃翠叶熏炉升起袅袅白烟,两名宫女分别跪在波斯地毯上,小心翼翼为皇贵妃的长甲涂抹蔻丹。
二十余年未再沾过阳春水的手,保养得极为精细,手指白嫩娇贵,丝毫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斑驳日光照耀在女子十指上,妃红色蔻丹在光影折射下泛起宝石般的光泽。
皇贵妃抬起一只手细细端详着,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妃红色终究是太浅了,不及正红色明艳夺目。
一位宫人上前行礼:“启禀皇贵妃娘娘,小泉子有消息送来。”
皇贵妃接过侍女奉上的云雾茶,低头浅呷一口,面色平静道:“让他进来罢。”
小泉子走进暖阁,他将方才颐和轩里端妃和姜家小女的对话一字不落全交待出来。
皇贵妃静静听着,食指和拇指捏着青花瓷茶盖,轻轻拨弄着茶面上的浮叶,语气听不出波澜:
“那位韩姑姑,平日在颐和轩里可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跪在波斯地毯上的小泉子如实答道:
“回禀娘娘,韩姑姑的年纪不小了,按理说早就到出宫的年纪,奴才听人说,韩姑姑的老家多年前旱灾,家人在逃荒的时候都死绝了,她十几年前在小厨房当差时烫伤颜面嫁不出去,端妃觉得她身世可怜,就一直将她留在宫里。”
皇贵妃勾了勾唇角,语气终有了波澜,轻嗤一声:“端妃倒是将先皇后的菩萨心肠学得十足...”
都喜欢当菩萨普通度众生,站在一尘不染的云端,目光怜悯,将无足轻重的东西施舍给他人,换得世人交口称赞。
可凭什么?
凭什么人有高低贵贱,而她生来就要当被施舍的人。
当年醉酒将她认成先皇后的人明明是皇帝,可为何最终承受耻笑的人却只有她。
同为婢女出身,那些人又凭什么鄙夷自己,骂她忘恩负义,背主求荣。
为何她出生就是卑贱的奴婢,而那个女子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受世人追捧,仰视,追求,人生完美无憾。
而她,只因朝着荣华大胆迈进了一步,就被狠狠打断了双腿。
冬天的风雪,寒冷刺骨,她怀胎九月,关在冷冰冰的冷宫,仿若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她的性命,她腹中孩子的生死,全悬在那个女子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