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明,儿臣的婚事与武安侯有何干系?”
这话让耀灵帝微微语噎。
汝南郡主倾慕太子,此事宫内之人心照不宣,可太子始终不为所动,还在两年前的宫宴上婉拒了武安侯夫人递来的话头。
偏偏汝南郡主死心眼,除了太子谁也不嫁,活生生将自己熬得抑郁成疾。
武安侯眼见女儿一日日憔悴下去,心疼得不得了,只得上书耀灵帝,直言陛下若能将小女赐婚给太子,他愿拱手让出一半南境兵权。
白得兵马和儿媳妇这等好事,耀灵帝欢喜得三天没吃仙丹。
耀灵帝本欲在花灯节宫宴上赐婚,没想到太子在此前闹出风月事,还搞得宫中人尽皆知。
眼见五万兵马要打了水漂,耀灵帝气得一拍龙案,怒斥道:“混帐东西,汝南那丫头对你一往情深,苦苦等你了四年,你与姜家小女才好了几日?”
龙案边上的曹公公见皇帝动了真龙怒气,赶紧奉上一盏清茶。
詹灼邺面色平静,沉声道:“儿臣对姜小姐一见倾心,还请父皇成全。”
耀灵帝掀开茶盖,听了太子的回话,他忍不住嗤笑道:“一见倾心,你别当朕是傻子,姜家小女上个月才入京,你与她第一次相见是在哪里?”
詹灼邺如实回答:“灵堂。”
耀灵帝刚刚喝下的茶水被惊得呛了出来,他顾不得擦拭龙须上滴滴答答的茶水,瞪圆龙目问道:“姜少傅的灵堂?”
“正是。”
耀灵帝愣住神,浑浊的眼瞳里有微光闪动,须臾后,他醒过神来,紧绷着脸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说出来,朕都替你感到羞愧!”
言罢,他手撑头穴,似是感到疲惫地闭上眼:“朕乏了,你退下罢。”
“儿臣告退。”
鎏金雕花殿门一开一合,殿内浓郁的檀香气消散了些。
曹公公小心走上前询问:“陛下,可需奴才取来养神丹?”
耀灵帝睁开眼,他盯着青烟袅袅的香炉,眸色隐晦不明,过了半晌,哑声道:“不必了,换上鹅梨帐中香罢。”
曹公公闻言神色一震,却未敢多言,很快就换好了香。
檀香苦冷的味道很快被清甜梨香取代,耀灵帝沉沉靠着冰凉的赤金龙椅背,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如这香气一般清冽甜美的女子。
宫里的人都以为,他与琳琅第一相见,是从那场插花宴开始。
其实他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她。
那是在卓少将军的灵堂上,十六岁的少女一袭素服,头簪白绒花,脸上未施粉黛,仿若雨后梨花,清丽逼人。
与其他放声痛哭的人不一样,少女立在人群中,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静静看着棺椁,眼中无泪。
她的神色并不悲切,只有对亲人的悼念。
他接近少女,却不知要说什么话好,只干巴巴问道:“你...难过吗?”
少女抬起头,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眼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兄长说过,如若有一天他死了,让我不必为他难过。”
“为何?”
“因为哥哥的死,换来万家百姓安康,这是他作为大燕将领的使命,哥哥完成了他的使命,死而无憾。”
“九殿下,人生在世,真正能做到死而无憾的又有几人呢?”
从少女隐有泪花的清澈眼眸里,他看到了卓家满门忠义。
那一瞬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守护好眼前的少女和她的亲人。
冰冷的龙椅带来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却无限放大人内心的恐惧,他惧怕权利在手中渐渐流失,亦担忧有人觊觎这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了最后,他...两样都未做到。
他追求长生之道,除了贪恋权势的滋味,更害怕他会在死后见到琳琅。
他怕琳琅会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盯着自己,问他这一生,可有遗憾?
他的遗憾是永远弥补不了,可他和琳琅的孩子....不应像二人一样。
——
一场大雪消融后,气温开始回暖,树木抽出新芽,盈盈青草在土壤中生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与此同时疯狂滋长的,还有京城里盛传的各种流言蜚语。
起初,瞧见被巡检司封锁的姜宅,有人猜测皇帝为保全太子清誉,十有八九会像以往处理与五皇子苟合的几位宫女那般,悄无声息了处理了姜家小女。
看热闹的王公贵人们假惺惺感概:
可叹姜老爷和姜夫人当年一念之仁,留下姜小姐这个无穷祸患,克死前途无量的儿子不说,姜小姐还因和太子偷.情之事败露,闹得满城皆知。
就在众人笃定姜小姐命不久矣之时,一日,十皇子带着一众豪仆气势汹汹冲进岁锦巷,结果被身手矫健的巡检使拦在外。
有目睹当时场景的百姓们私下相传,说那日十皇子见强闯不进姜宅,于是扯着嗓子在墙外高喊让姜小姐安心,他准备入宫面见父皇,请求父皇给二人赐下婚事。
眼见龙子采花变成了二龙子争珠的戏码,京城里贵人们又精神了。
各种细扒之下,又流传出十皇子在多年前的花灯节上就与姜小姐相识,而端妃同样很中意于姜家小女,故而频频召她入宫。
眼见着二人的婚事就要敲定,太子却半路插进来横刀夺爱。
后来,各种谣言越穿越玄乎,甚至连汝南郡主都亲自下场,放言她与太子快要成婚,姜小姐才是那个横刀夺爱之人。
为此,京城最大的聚宝斋赌坊特意为姜家小女开了一场赌约,押她最终会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