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味浓重,他不由呛到,低声咳了起来。纵使咳嗽,他仍不作罢,只想看到些光亮,便又将香烟凑到嘴边。
高奇见状急忙把香烟夺过来,“不会抽别抽。”他说着,黑暗中白了邵远光一眼,“浪费我的烟。”
高奇将烟头在一旁的烟缸里占灭,斑斑点点的火光彻底消失。
邵远光看着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可能现在和你一样,在医院里当医生,每天为了救治病人忙得没有时间吃饭休息,只能靠着吸烟提神、饱腹。”
这些年来,高奇头一次听到邵远光谈论这件事,即使是事发当时,他们远在英伦,邵远光对此也只字未提。
“只不过我后来选择了逃避。”邵远光说着笑了笑,在阴暗的楼道里,他的笑容显得颇为无助,“那个时候,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逃避,我还能怎么面对他。”
曾经的信念一旦被摧毁便再无重建的勇气,所以他选择了逃离旧的人和事,逃离原本的环境,一切重新开始。
高奇算不得那件事的当事人,但因为是邵志卿的学生,因此也多少知道些隐情。他明白那时邵远光对邵志卿的仰慕和崇拜,也明白当偶像坍塌时邵远光的心情。只是,偶像归偶像,父亲归父亲,这应该是两码事。
“chris,我知道你一直活的认真,但有的事情真的没必要这样苛刻。父亲是父亲,你不能期望他在所有方面都符合你的要求。”高奇熄灭了烟头,楼道里的光亮又黯淡了几分,“你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邵远光何尝不想放过自己,可是他生来便缺少这种妥协的能力,他即使想退,也迈不动后退的步子。
一支烟吸完,高奇看了眼手机,病房那边没有什么紧急消息,他还有时间休息。他拍了一下邵远光的肩膀,招呼他:“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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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拉着邵远光到了产科,因为是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旁人看着不由侧目,掩嘴低声议论了起来。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邵远光想甩开高奇,高奇却依旧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嫌弃地说:“你以为我愿意!”
高奇拉着邵远光到了保育室外,他停下来,指了指玻璃房内一个个保育箱里的小婴儿,示意邵远光看,又问他:“你看看,可爱吗?”
邵远光随着高奇手指的方向看去,保育箱里放着出生不久的婴儿,一个个粉粉嫩嫩的,有的嘟着嘴睡着,有的挥舞着小手小脚,不管哪一个,看着都极为可爱。
他一时沉默了,高奇扭头看了他一眼,背过身靠在玻璃墙上,反观身后往来的新任父母:“你看看他们,这里的每一对父母都在面临转变,角色的转变。”
邵远光愣了一下,依言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这里不乏行色匆匆的人,也有人怀揣着忐忑不安。但不论如何,他们各异的表情背后都掩藏不住希望和憧憬,正如高奇所说,他们都面临着角色的转变,从别人的孩子变成孩子的父母,他们的人生因为这个原因得到了延续,他们今后的生活也将变得更加有目标。
“chris,等你当了父亲你会明白的。”高奇说,“为人父母者,他们对待子女不会从别的角度去思考,他们都是自私的,但又都是无私的。”高奇说罢,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直接拍了下邵远光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
高奇的意思,邵远光并非不理解。作为父亲,邵志卿竭尽全力为他提供最好的条件,他当之无愧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可是,当身份出现冲突时,他就该选择这种对别人自私,对邵远光无私的方式吗?
邵志卿的这种“无私”让邵远光无地自容,更没有勇气面对曾经的一切。
邵远光从产科出来,站在楼梯间里等电梯,耳边突然传来了年轻女人打电话的声音。
“为了儿子,我什么不敢!”女人声音有几分亢奋,不由惹得邵远光微微侧目。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虽然是产后的模样,却也掩饰不住神色中的稚嫩。左不过二十六七岁,算是个年轻的母亲。
女人倚在窗边讲电话,并没有察觉到邵远光的出现,声音依旧不曾控制:“我刚给他生了儿子,他就这样!十万也不是小数目,他都不跟我商量,直接就打给他女儿了!”女人越说越觉得委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年轻女人应了几声,停止了哭泣,改换了坚毅的语气:“妈你放心吧,我不会纵容她的。以前我是一个人,她怎么胡闹我都可以忍。但现在我有了孩子,我不能让他跟着受苦。”女人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要是再敢打扰我们,我也不怕撕破脸。我就不信,儿子和女儿,老白他不选儿子!”
女人话音落了,电梯门应声打开。
邵远光走了进去,在电梯合拢前又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女子。
高奇说得没错,保护后代是人类的天性,不论年龄长幼,但凡做了父母,天性中护佑的本领便被激发了出来。
或许,在邵志卿这件事上,真的是他过于执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