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局长正襟危坐在长椅上,维持她一贯端庄持重的风度,两手攥着公文包,就像是等待走进急救室召开局里每月的例会,腰杆直挺挺的,与椅背倔犟地对峙较劲。
“妈,别担心,这里一切事情有我帮您处理,没事……”
展云搂着顾局长宽慰了几句。萧羽看着展云来去进出好几趟,与医生护士低声交谈,指挥手下和保镖将闲杂人等清理出场,在电话里极其富有条理又清晰麻利地交待公司一大群人手急需处置的业务。
又一拨医生护士全副武装冲进手术室,把里边已经连续工作五小时累得筋疲力竭的人换出来。所有人的面孔都像磐石一般凝重。
展家老妈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塌下,像是突然支撑不住,尖锐的声音终于划破沉寂:“小翔,小翔,你爸爸中午进去的时候还醒着的,还是醒着的,能说话的,能认识人的,我给你打电话,我打你的电话打了几百遍,几百遍,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你给我说清楚,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展翔的脊背在萧羽的臂弯里剧烈抖动。他的下唇紧紧收拢在齿缝之间,极力克制情绪。痛苦和恐惧却像溃决的洪水随时就要从眼眶里漏溢,一股脑倾泄奔流。
“打球,打球,你整天脑子里想得就是打球!你爸爸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你连你父母都可以不管不顾了,你就去打球吧!”
“妈,别这样,你现在骂小翔有什么用……”
“我不应该骂他吗?我给他们总局领导打电话要人,集训集训都什么时候了还集训!你知道那混蛋说什么?说奥运临近运动员不能分心一切要以国家大局为重,家属能不能这种事情先保密不要让他知道?我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小云幸亏还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展妈妈气势洪亮的声音里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力忍住快要崩溃的眼泪,指着她儿子浑身哆嗦:“都是为了你,你爸爸都是为了你,为你快把命都搭进去了!
“你还不如你姐姐!你姐姐从洛杉矶飞过来用了十三个小时,飞了十三个小时她竟然都比你到得快!你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是就是不来见你爸爸!你整天都在忙什么?!”
展翔的眼泪蓦然涌了出来,脸深深地埋进膝盖,说不出一句话,压抑的哽咽声在胸腔骨肉横膜之间厮磨出剧痛。
“哥别怕,我陪着你,有我在,别怕,有我在……”萧羽搂着人低声安慰,想要抚平怀中痉挛抽泣的身体。他既担心干爸爸,又没办法让丈母娘阖上嘴别埋怨了,摊上这种事儿谁心里能舒服痛快了啊我老婆多难受啊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呢你要逼他跳楼啊!
上辈子经历过孤零零一个人呆坐在病房外哭成傻子一样看着世上最亲最亲唯一的亲人离自己而去,萧羽到现在还记得那种绝望的滋味。眼前全世界的人都活得怡然安好,就只有自己内心承重的支撑力量,塌了,没有了,被抛弃在茫茫人海的一隅死角。
他可不想看到小翔子经受一次同样的痛苦。他知道展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密的人陪在身边安慰。
他记得自己那时一个人在路边买醉痛哭的时候,嘴里喊的是“程辉你个王八蛋你在哪儿你就是个混球老子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永远都不会在”!
当天凌晨,大雾弥漫的京X高速路上十几辆车连环相撞,好几辆车翻下路基,起火。
奔驰车的车头冲进了双排加长货车的车屁股。货车倾翻,奔驰被挤成一堆废铁,司机和坐在前排的随从当场就挂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起火爆炸。
展爸爸本来应该坐当天的飞机,航班因为天气恶劣被取消,他等不及。他打算在三个星期内处理完手头的几个生意,然后安安稳稳地坐上去巴黎的飞机,亲临现场观看俩宝贝儿子的比赛。
从傍晚等到半夜,从半夜等到第二天清晨,薄薄的暮光照亮苍白的楼道。
有人送来几只盒饭,怎么端来再怎么撤走,谁也没胃口。
展翔的情绪极其低落,状似虚脱。萧羽劝了很久,才说服这人躺在长椅上歇息片刻,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他用手捧着展翔的头,手指在发髭间抚摸,轻揉太阳穴。所幸展家老妈和老姐全部沉浸在焦急悲伤中,顾不上仔细寻思两人的亲密动作。
怀里这只小猪是含着金汤勺落地的,一路通关都有这样一位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无往不利的爸爸罩着,这人就没受过打击,没经历过挫折。萧羽十分确定,小翔子的心理抗击打能力,其实远不如自己这种已经死过一次老妈的人。
急救室的红灯终于灭了,一脸疲累的医生打开门,微微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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