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貌生的极好,眼睛碧绿,却不让人感到深邃,而如同初春新绿,带着方才萌芽的生机,让人一看便生亲近之心。几只白色的蝴蝶拍着翅膀飞至他的鹿角上,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晃了晃脑袋。
“黑夜山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人类了。”少年说着,眼中带着些好奇。
源冬柿笑笑:“我其实也不是自愿来的呀。”
她伸了伸懒腰,扭头去往身侧,她脚边是一棵被拦腰折断的树,树干并不粗壮,树切面并不整齐,应该不是被斧头砍断的,这孤零零的树桩参差不齐的断面上,覆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菌类,她眼尖,看见了青苔之间一点陈旧的红色,应当是一条红线,再弯腰下去,循着这根红线,看见了挂在树桩上的御守。
她伸手捧起那个御守,御守的布料并不精细,似乎在此挂了许久,原本鲜艳的朱红色,也已经脱了色,泛起了斑驳的红痕,边角有些破碎,似乎是烧焦的痕迹,但是中间的那个“风”字,却仍清晰。
“这个是……”源冬柿喃喃道。
“许多年前,在此地的天津神社的御守。”少年答道。
“天津神社啊。”源冬柿点点头,“供奉的,是操控风的天津神吧。”
“对呀。”鹿身少年歪了歪脑袋,“不过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那看来小鹿还很年轻啊。”源冬柿笑笑,她放下那个陈旧的御守,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衣衫的折痕。
少年眨了眨眼睛:“欸?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源冬柿也跟着眨了眨眼睛:“我猜的。”她耸了耸肩,拍了拍少年圆滚滚的鹿屁股,少年脸一红,立马朝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她脸上笑意更浓,“如果你的身体是牛的话,我估计就会叫你小牛了。”
少年:“……”
她缓步走到少年身边,道:“鉴于你是雄性,所以我猜,你的全名,应当是叫小鹿男。”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源冬柿叹了口气:“看来我又猜对了,啊,人生真是寂寞。”
“你好厉害呀。”小鹿男满脸惊讶,小尾巴不自觉地晃动,“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源冬柿眯着眼睛笑:“你猜。”
小鹿男眨了眨眼睛,愣了愣,然后有点沮丧地说:“猜不到。”他的鹿耳朵也耷拉着,蝴蝶自他角上飞到他耳朵尖,他抖了抖耳朵,蝴蝶并不气馁,又扑着翅膀飞了过去,这回他就没有抖耳朵了。
源冬柿看着小鹿男沮丧的样子,只觉得一时间心情大好,她笑了笑:“你可以去问问一目连大人,他应该猜得出。”
小鹿男被她提醒,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挥了挥手中的小鼓槌,兴奋道:“对啊,我可以去找一目连大人!”
说着,他四蹄发力,便在草地中奔跑起来。
源冬柿笑着看着他发蹄狂奔,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她在日本游学期间在奈良公园和春日大社见到的鹿,奈良的鹿出了名的流氓,她当时手中拿着鹿饼被一群雄鹿追了两条街,被舔了一手的鹿口水,再看千年前的小鹿男,她心中只有感叹,不仅古人淳朴,鹿也是这样的。
在小鹿男消失在她视野中前,她也迈开了步子,朝小鹿男的方向走去。
好在小鹿男并没有跑多远,源冬柿走不久,便看见对面一座山,山上的树低矮而细弱,估计都是在二十年前的大火之后长起来的,还都很年轻,少了树荫遮蔽,她一眼就看见了树丛之间一条狭窄的石阶,小鹿男正在石阶前徘徊,看见她后朝她挥了挥手中的小鼓槌。
源冬柿缓步走到小鹿男身边,抬眼往石阶上看去,好在山也不高,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些低矮树冠之间隐隐的朱红色鸟居。
那里是神社?
“这里就是原来的天津神社了。”小鹿男说道,“一目连大人平时没事都会到这里来。”
源冬柿有些奇怪:“二十年前信太森林的大火,没有波及天津神社吗?”
“已经全被烧掉了。”小鹿男伸手指向树冠之间朱红色鸟居一角,“只剩下了一个鸟居。”
小鹿男上石阶,便不如在草地上那般轻灵敏捷了,石阶狭窄而陡峭,他前后蹄并用,爬得有些辛苦。
他一边爬,一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了,我记忆中父母都是死在了人类手中。”
他虽然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完全没有对于他口中的“人类”的怨恨,依然是清脆悦耳的少年音,微微上扬富有朝气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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