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小声嘟哝一句,“还被吓了个半死。”
博雅皱着眉,道:“你怎么确定这副尸骨便是前段时间失踪的那些女孩儿。”
那中年汉子道:“衣服。”他挠了挠后脑,道,“虽然都化成骨头了,但上面还套着衣服,崭新崭新的,虽然我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但确实是在附近见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穿过的。”
他话音刚落,那几乎丢了女儿的人家便哭叫道:“让我看看那衣服,看看是不是我家的。”
博雅还未说话,便已经有一个年轻男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地上那具尸骨跑了过去,几名侍从正想上前拦住他,博雅却已经抬手阻止了,那青年跑到尸骨旁边,跪在地上,颤着手,揭开了盖在尸骨身上的藏青色单衣。
源冬柿歪过头看去,却见那藏青色单衣下露出紫苑色衣袖的一角,以及袖口下灰白的根根手骨。那青年看见那衣袖的瞬间,愣了愣,随即一拳打在了地上,从喉咙中逸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哭号。
源冬柿看着觉得揪心,想必这句尸骨,便是这个青年人的亲人吧。
这时,一阵萧瑟秋风自荒林深处徐徐吹来,将她的垂绢轻轻掀起,她微微抬起头,却见荒林深处天空上一片薄薄的黑云正缓缓飘来,碧蓝的天空越来越窄,几乎要被黑云吞噬殆尽。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上前提醒博雅时,却听见方才那青年一声尖叫,她猛地扭头看去,却见那青年极为狼狈地倒在地上,而他身前那副被覆盖在藏青色单衣的尸骨竟慢慢坐起身来,单衣自它头上滑下,露出了一只灰白而狰狞的骷髅头,与骨架身上披着的紫苑单衣。
这件单衣倒是极为华丽,淡雅的紫苑色,绘有早莺栖白梅图案,画工极为细致美丽,让这件衣裳中包裹着的干枯而狰狞的骨架更显诡异。
而此时,阳光已完全被黑云所遮盖,那骷髅眼部黑漆漆的两个洞口直直对着坐在他身边的青年,枯瘦的手骨自袖中缓缓伸出。
此时之前还在抱头哭泣的村民们皆惊叫着四处乱跑,那青年似乎是已经被吓傻了,直直看这眼前这副朝他伸出手骨的骷髅。
博雅自腰间取过弓弦,自身后箭筒取过羽箭,羽箭搭弓,正要射出时,源冬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晴明的声音:“博雅三位,且慢。”
源冬柿回过头去,却见晴明与贺茂保宪并肩走来,他脸上并未带笑,眼神凝重,直直看向那副披着华丽单衣的尸骨,博雅扭过头,看向他,皱了皱眉,道:“晴明,它变成了妖怪。”
晴明径直走到那副尸骨旁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列,抵在唇边轻声念了一个咒语,然后一挥衣袖,那还在慢慢站起身来的尸骨动作忽地一顿,动作僵硬地转向晴明,颌骨张张合合,然后那骷髅头往后一歪,整具骨架似乎失去了支撑,顷刻间散落而下,那件艳丽的单衣也随即掉落在地。
源冬柿歪了歪头,道:“它刚才似乎是在跟晴明说话?”
贺茂保宪走到源冬柿身旁,开口道:“它在道谢。”
“道谢?”源冬柿侧头看他。
贺茂保宪只是看向不远处的晴明,以及那些散落在地的残骨,摇头叹了口气。
良久,晴明才沉声道:“这位姬君,是被活活剥皮割肉而死的。”
第41章画骨之四
晴明平时话音中自带三分笑意,似乎所见所历,皆能一笑置之,不能动摇他分毫。他此时情绪并没有什么大的拨动,然而源冬柿还是能听出他话间的凝重。
在他说完之后,这片之前还因尸骨移动而一片混乱的荒林顿时陷入了静默之中,那方才还一脸惊恐的青年愣了愣,颤抖着身体慢慢爬到那少女散落的尸骨边上,用手轻轻碰了碰那干枯的骨头,然后哽咽着道:“究竟是多么凶残的歹人,才狠得下生刮你的皮肉啊。”
晴明低头看那着那些散落的骨头,慢慢蹲下了身,拾起了那件紫苑色单衣,他细细看过花纹,想了想,道:“公子,这位不幸的姬君,可是你的家人?”
“她叫千草,是我的妹妹。”那青年抹着泪道。
源冬柿看着晴明手上那件华丽异常的单衣,忽然也明白了过来,她朝前走了几步,问那青年:“那么,这件衣裳……”
青年愣了愣,低头去看那件衣裳,伸手去摸了摸衣裳上精致而美丽的花纹,道:“这件衣裳,是一位贵人送给我的妹妹千草的。”
“一位贵人?”源冬柿看向他。
青年眼中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去年冬天,一位贵人路过五条坊门,偶然遇见千草,于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源冬柿也立马就明白了,看这青年虽然生活在右京,衣着也十分简陋,但相貌极佳,他的妹妹千草估计也是右京一带小有名气的美人。酒香不怕巷子深,美人也不怕在住在荒僻地方无人欣赏,京中公卿猎艳时有心,自然也能听说她的名字,若寻得空,便会驱车前来拜访。
住在偏僻地方的穷苦人家的女儿,怎么会经得住那些个猎艳好手的软磨硬泡呢。
源冬柿叹了一口气。
“他说他在京中担任要职,家中父母健在,且十分顽固,暂时无法将妹妹接去左京的家中,只待他解决了父母,便会立刻将她接去住处,日夜相爱。”那青年说着说着,便痛哭了起来,“可是今年春季之后,他便不再来了,可怜我妹妹日日穿着他送的衣裳,苦苦等他,如今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