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厢很担忧,许念出去了很久,他自己是安全了,但许念却一直没有消息。宅子里的人只知道一遍遍告诉他“公子放心”,这样的话一听就没有一丝走心,因此一听见脚步声,他便追着出来了,本想一步扑到许念身边,忽的见到许念身边的季萧,他顿时停在原地,警惕地望着对方。
季萧没有靠近,但凭他的眼力已经清楚地看见苏厢的耳后有一颗肉痣。季萧记得,义父耳后也有一颗这样的肉痣。到此刻为止,季萧已经信了七八分。
但他绝不会被一时的激动冲昏头脑,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找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都有可能,更不用说没有任何血缘的父子了。
“你就是苏厢?”季萧不动声色地问。
苏厢闭口不言,反而望着许念,许念努了努嘴,小声道:“就是他,说吧。”
苏厢点点头,对着季萧说道:“是,我是苏厢,今年十四,马上就要十五了。开宁元年,我娘从东京出发来到杭州,嫁给我爹,而后生下了我——”或许是过于紧张,苏厢的话像是背出来的,语调平平,一字一顿,反倒显得更加可疑。
季萧抬手打断:“不必多说,我自会查,你只要记住,有一句假话,你这个姐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我知道。”苏厢对于季萧的威胁没有任何波动,他抿着嘴微微点头,示意季萧他知道了,这样一看,更是有季葵英的几分风范。
季萧没再回答,只是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独自转身出门。许念不禁握住苏厢的手,长长地舒了口气,两人的手心全都是汗,她把苏厢的手在衣服上轻轻蹭蹭,心道:第二步,也快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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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绝境时往往能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内心越是焦躁,表面越是平静;越是心无杂念,越是心志坚定。许念是如此,林决也是如此。
山上破庙,消息闭塞,外面是天翻地覆还是沧海桑田,他一概不知。凭着坚定的意志和强烈的求生欲,林决愣是在几天之内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住持,我无论如何也要下山。”林决站在住持的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我不能再等了……也等不了了。”
林决本来打算住持再不同意,他就连夜闯下山,但没想到,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只拐杖堪堪点在他腿上的伤处,林决一愣,慌忙退后两步。
“他的人都围在外头呢,你怎么闯?”拐杖“嗖”地一声收了回去,住持的声音从屋里幽幽地传来。
林决一惊,随即想到住持救他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了:“住持既然知道我想闯出去,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想闯出去。”
屋里没有回应,就在林决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拐杖从身后勾住:“山崖下去,直通江里,找本慧带你下去。”
林决愣了一瞬,忽的笑道:“多谢住持!”
当天夜里,本慧便整装待发带着林决往山边走,林决一见本慧的打扮,不禁失笑:“本慧师傅,这幅打扮是?”
本慧摸了摸脑袋,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我的头太圆,不戴头巾的话,夜里就太亮了。”说罢整了整头巾,把脑袋严丝合缝地遮了起来。
林决轻笑一声,想道:看来下去的路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事实正如林决所料,山崖下自然有人把守,只是本慧像是很熟悉道,带着林决三下两下便在那些人的眼皮子下溜了出去。林决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个有点而天真有点儿傻的小和尚,住持、本慧、本明,甚至是厨子,每个人都身手不凡。
这样一座小庙,竟然意想不到地卧虎藏龙。江湖之大,人外有人,永无止境。
而此时此刻,他这样一个平庸无奇的皇子,也终于要走出朝堂,走入江湖,迈出他身死不悔的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