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吹过,吹灭了最后几盏宫灯,四周一片漆黑。此刻玄祁铭就犹如一头沉默徘徊的孤独的兽,在黑森森的阴沉的风雨中,孤独绝望着。暴雨如柱,狠狠的砸在玄祁铭身上,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轰塌倒地。
“父皇,父皇。”玄祁铭低呐着,心中席卷而来的疼痛刺穿他的每一根神经,身体一丝丝的冷了下去,终是一软,向旁歪去,身子摔着了地上溅起了一层冰冷的水花。
忽的玄祁铭四周次第的亮了起来,玄祁铭努力睁开眼睛,依稀见宫人们举着宫灯,宫伞疾步鱼贯而进。玄祁铭原本黑暗的四周被照的的明如白昼。玄祁铭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感受到一个人将他轻轻的拦进怀中,又将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冰冷的手覆上了的额头,他闻到一阵极为熟悉的檀香,玄祁铭朝顺着眼中丝丝透着光的眼缝中望去,看见那个平日里总是将鬓发梳的一丝不乱的人,头发竟有几分凌乱,他动动了嘴,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便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场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秋雨终是停了。整个天气也似一夜之间开始转凉,屋外的梧桐树上的叶子落了大半,几只枯黄的树枝,寂寥的伸着,在秋风中显得更是萧索。
玄祁铭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身上犹如被烈火烤着一般热的厉害,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忽梦忽醒,依稀恍惚间,感受着瑞皇后紧握着他的手凄凄的哭着,隐约间还看见明王焦急的身影。
玄祁铭头晕得厉害,他觉得似乎是少了一个重要的人,总是那般高贵冷静,可看见他时却总是露出温和的笑颜,唤他:太子。越想却越是觉得脑袋犹如雷轰一般的难受,他不愿再想。不久似乎有人将他轻轻抱起,一摇一晃的,更是让他晕得厉害,险些是要吐了出来,可恍惚间又问道了那熟悉的檀香味,可玄祁铭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他只觉得安心,便再也不愿多想什么了。
忽的一股酷似麝香而更幽雅沉静的香气飘进了玄祁铭的鼻间,迷迷糊糊的,他瞥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漠然,可似乎又能从刹那的流转间看到心疼与怜惜,然而那一瞬间的悲悯后却又是更深的绝然,一个人的一双眼眸怎么可以装进这么多的情感,这么复杂的情绪。那一对深褐色眼眸将玄祁铭牢牢的禁锢住了。然而这究竟是谁的眼睛呢?玄祁铭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对眼眸?
玄祁铭努力的睁开眼睛来,头像要被撕裂开一般,视线也是模糊而迷茫的。他寻着那双眼睛深深的看去,父皇,竟然是他的父皇,玄祁铭心中一阵欢喜,可那明黄色的身影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他想唤他停下来,却终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昏昏沉沉间却听英宗道:“太子,朕也见了,你们走吧。”有什么液体从玄祁铭眼角流出,划过的地方都是似被灼烧过一般,痛的厉害。玄祁铭觉的有些天旋地转,远远地听见瑞皇后悲哀哀绝的哭喊声:“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可太子终究是陛下的血脉啊!”
玄祁铭听见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那个自小就在他心中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完美的君主,用玄祁铭最为熟悉的好听的声音淡淡说着,可那字字句句却似乎都在说着玄祁铭听不懂得话。只听英宗默然道:“朕做不了盛世明君,亦当不了爱子善父。今生对皇后不起,来世愿再不相见。”
玄祁铭听到一声熟悉的重重的叹息声,那一声叹息声透着百般无奈,千份愁绪,却越来越遥远,一阵混沌袭来,玄祁铭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玄祁铭再次醒来,却已是四五日后了,他只觉这倦怠难受,像是力气都被抽空似得,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
富北一边扶玄祁铭坐起来,一边拿了厚垫子垫在玄祁铭身后,又从一旁端了清粥来给玄祁铭道:“殿下可算是醒了。殿下烧得厉害,怎么叫都不醒。可把皇后娘娘给急坏了。”
玄祁铭没有接粥,也没有说话,只将目光看向窗外,那是烧糊涂时的一个梦吗?玄祁铭心道,可似乎现在鼻尖还残留着英宗身上龙延香的味道。
渐渐的玄祁铭开始变越加沉默起来,很多时候,玄祁铭也只是静静的坐着发呆。可是脑中却是硬硬的挤进了许多问题,一个问题过去了,却似乎又多了一个新的问题,让玄祁铭的心里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玄祁铭生病时,玄垠墉倒是来看过几次,一如既往的带了许多宫外的新奇玩意,可玄祁铭此刻心里塞满了心思,看见那些东西,却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兴致。
自那日和孙太后发生争执后,玄祁铭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可连平日里和玄祁铭最为亲近的玄垠闳却也一次都没有出现。有时玄祁铭也想询问玄垠闳的消息,却终是没有问出口。瑞皇后却是每日都来看玄祁铭,对于玄祁铭异于往常的安静,瑞皇后开始只道是玄祁铭的病还没有好全,可时间过去了,玄祁铭却还是那般沉静,不笑,亦不说话,脸上总是一成不变的默然表情。他时常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便是一天,每天也只是吃鲜少的东西,像一个被抽去了魂魄的没有了灵魂的人一样,眼神也再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和灵气。看着玄祁铭如此,瑞皇后忍不住变得担忧焦虑起来,可想来想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何况现在她与玄祁铭说话,玄祁铭也只是默然的听着,鲜少应她。瑞皇后无奈之下,也只得每日叫人送来亲自熬煮的吃食,吩咐富北几人好好看着玄祁铭,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