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祁铭此刻虽是怒火不绝,然思之周经义亦曾为太子太傅,何况久听玄垠闳之言,又观周经义方才种种容仪,对周经义确也有几丝敬重之意,当下也不愿意难为周经义,只道:“本宫亦是不愿难为周太傅,可周太傅应知,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明知父皇受小人蒙骗,为子着怎可不闻不问。本宫知道太傅答应了别人,可周太傅于臣于师都不应对本宫有所隐瞒。本宫答应太傅,此事绝不向他人提起。”顿了顿,玄祁铭又接着说道:“太傅今日之情,本宫必不会忘。”
周经义徐徐道:“诺在其心,殿下说与不说,却都是不碍事的。”他看着玄祁铭一脸真诚,亦是有些动容,又怜玄祁铭至孝之情,便放缓语气劝道:“此事殿下只要知道相信,那人终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此刻更应当专心学业,方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玄祁铭听了周经义的话却是哼了一声,心道:苦心?这般毁父皇的之盛名,又闭我之耳,何曾是为我,明明就是千般算计皆为她自己罢了。这周太傅如此为她说话,这样看来和她关系匪浅,否则又怎会离朝多年,此时偏偏又愿出来任这太子太傅。这样看来这周太傅也不过如此罢了,玄祁铭忍不住冷冷道:“素问周太傅刚正不阿,现在看来却也是传言,竟是助长他人谋夺皇位之心。”
周经义见玄祁铭听了自己的话,不但没有静心,观其脸色,反倒是生出了几丝戾气,再听玄祁铭的话,他眉头紧蹙,脸亦是沉了下来道:“太子殿下,这罪名却是莫须有之罪,恕微臣实是担不起。”
玄祁铭心道:此刻却还在这里装什么忠臣良将,今日我便要揭了你这伪善之颜,他强压下心头怒火,提高了些语气质问周经义道:“天下何为重者。”
周经义对上玄祁铭满是怨气的眼神,却是不愿退半分,亦是朗声答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玄祁铭岂料周经义竟会如此回答,微愣,却终是不死心,又再问道:“那何为臣。”
周经义不紧不慢亦是从容徐徐答道:“侍明君爱民而不贰者是谓臣。”
玄祁铭不给周经义丝毫喘气的机会,问道:“那当今明主遇人诬以恶名,太傅今为臣者,怎可作之不理。“
周经义低头下来,轻叹一声,却是不答。
玄祁铭微愣,见方才直视自己对答如流的周经义竟忽然这般闭了口,当下心中生了几分不快,心道:他这是何意,怎的忽是不答了。他脑中突的又想起方才周经义所言,“侍明君爱民而不贰者是谓臣”。明君,莫不是这人竟觉得父皇他不是明君!思至此处,心中生出了几丝怒火,玄祁铭此刻早已偏执急躁,那里还会细细琢磨,当下便盯着周经义狠狠道:“那敢问周太傅当今圣上可算是明君?”
周经义也曾教授过英宗,对英宗自然是情谊颇深,因此比之普通朝臣更是对此时英宗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想起曾经的种种,周经义心中更是郁结苦闷,走到如今这步,自己终也是有错的,思至后悔之处,周经义不自觉的苦笑摇头。
然玄祁铭又岂会知周经义此刻心中所想,何况他现在怒气正甚,那里还会思索片刻,他见周经义不仅不答,竟还摇头苦笑,当下怒火更盛。
虽然从小英宗就鲜少陪他,可却不妨碍玄祁铭时常听人谈论英宗。众人口中的英宗,文韬武略,君子贤,德才兼备,开新政,去舞弊,乃一代明君。玄祁铭从记事起便常被告之,其身负重任,然说实话,在玄祁铭心中并不觉得做帝王有何益处,即不自由,又不好玩,看看英宗,在看看玄垠闳,玄祁铭自是觉得玄垠闳的日子过得更加潇洒快活,可旁人却总拿自己与英宗少时做比较,每个人都告诉他,他应当效仿英宗,勤学思问,以后做一文治武功的治世圣君,使他厌倦烦躁之极,然或许也正因如此,在玄祁铭心中,英宗完美犹如仙神,他容不得别人对英宗有半分的诋毁,何况他常听孙太后提及英宗为了政务废寝忘食,可如此为国为民的圣明君主,眼前这人竟敢不答。玄祁铭顺手拿起一旁的砚台指着周经义吼道:“你为何摇头。”
周经义见此刻玄祁铭已是怒气冲天,恐自己在如此沉默以对,玄祁铭只会怒火更甚,然却也不愿意故意欺瞒玄祁铭,说些违心的话,思虑良久,终是轻轻答道:“圣上却有治世之功,然亦有弊,等殿下以后弄清原委,定有明断,微臣……“
玄祁铭的手紧紧的捏着砚台,因太过用力,虎口处已经渗出了几丝血迹,眼前这人居然说父皇有弊。若真是有也定是因那个只想权势的女人,闭了父皇的耳目,还想诬了父皇的名声,竟敢说什么弄清原委,弄清事情又当如何,此人言下之意却是否认父皇的圣明吗?他越想越是怒不可遏,戾气大盛,他朝周经义吼道:“说!本宫命你快说!说!”
周经义迎上玄祁铭的眼睛,慢慢道:“微臣不能答。”
玄祁铭听见这句话,脑中只余一句话,此人不可饶恕!眼中全是熊熊心火,到了如此境地,玄祁铭那里还想的到旁的东西,抬手就将砚台向周经义狠狠砸了过去。那砚台沿着周经义的额角划过,重重的摔到了地上,顷刻间便裂成了几块。方才若不是周经义躲闪的快,眼睛却已是保不住了。
可纵是做了如此过激之事后,玄祁铭的怒气却依是丝毫未少,他仍是狠狠的盯着周经义,直到看见一股殷红的血液从周经义额角涌出,玄祁铭终是回过了些心神,当下心中一慌,转身跑出了勤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