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二十八, 雍亲王府
苏伟坐在脚榻上, 把四阿哥的手捧在脸旁,双眼通红, 神情委顿。
二十年前, 他面对身患血痢的小四爷还能头脑清醒地安排琐事、调度前后。二十年后的他,却只能束手无策地被揪着心窝子的疼与排山倒海的恐惧和担忧充斥了头脑,强装出的镇定在见到躺在床上、一无所觉的人时,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十年的相濡以沫, 磨灭了四阿哥的冷情与苏伟的凌厉,带来的却远不只暧昧温存的情愫, 还有再分不开彼此的羁绊和深入骨髓的依赖。
“苏公公, 是我没用,”张保满面悔恨地跪到地上, 从来坚韧的眼神破天荒地闪了泪光, “是我没注意到主子的身体,是我疏忽了主子的安全……”
“不关你的事,”苏伟把眼睛埋进四阿哥的手掌里,声音微微颤抖,“是我没照顾好他,我应该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 我总是偷懒, 他都生我的气了——”
苏伟的话没说完, 蒙在眼睛上的手掌微微动了动。“主子?”苏伟征愣地抬起头, 正与勉强睁开的双眼四目相对。
“哭啦?”四阿哥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拇指轻轻扫过苏伟的脸庞,声音时有时无地几乎若不可闻,“我刚刚还梦到你了……别怕,你在这儿,我也不怕……”
“胤禛,”苏伟扁了嘴,爬到四阿哥枕旁,跟他脸贴着脸,“你会没事儿的,我会照顾好你的!”
“恩,”四阿哥弯起唇角,微微睁开的双眼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我生病……生的突然,你要小心宗人府……调查,不怕……拿出威风来,不许……受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苏伟鼓着腮帮子,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
“还有王毅……”四阿哥辛苦地喘了口气,“我还没劝住他,告……告诉张廷玉,务必阻止他……”
“我明白,我这就派人去,”苏伟伸手捂住四阿哥的嘴,“你快休息,什么都别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四阿哥轻轻吐了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的身体里缓缓抽出,刚刚的一番话似乎用去了他所有的力气,渐渐陷入黑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苏伟苍白的脸色,兔子一样红彤彤的双眼。
京郊大粮庄
王爷迟迟没有回府,苏公公又带走了丁芪,王爷身染重病的消息终是没能瞒住,一股不安的气息开始在奴才间弥漫开来。
“姐姐,姐姐,”钮祜禄氏绕到小厅门外,探头朝陪着耿氏的诗玥招手。
“我去看看,”诗玥冲耿氏弯弯唇角,起身走出小厅,“出什么事儿了?可是福晋生了?”
“不是,”钮祜禄氏把诗玥拉到小厅南窗下,左右看看后压低了声音道,“是王爷出事儿了!”
“王爷?”诗玥愣了愣,往小院门口看去,却没看到苏伟的影子。
“苏公公已经回京了,”钮祜禄氏打断诗玥的猜想,“我听丫头说,是王爷得了重病,苏公公带着丁芪匆匆忙忙就走了……”
小厅内,耿氏见钮祜禄氏拉走了诗玥,两人在另一头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心下有些好奇,便借口想吃粥遣走了身边的侍女,自己往南窗旁靠了过去。
“能是什么病呢?”诗玥紧蹙着眉头,“王爷这两天不是都好好的吗?什么病能发的这样急啊。”
钮祜禄氏满面踌躇地抿了抿唇,最后一跺脚道,“是天花,听跟着库魁公公回来报信儿的人说,王爷得了天花!”
耿氏身形一晃,犹如五雷轰顶般向后倒去,七个多月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两腿间顿时一片濡湿。
另一头,随着福晋的一声痛呼,婴儿的哭声终于响起。
门外的丫头们都长长地呼出口气,只年氏、李氏神情上未有半分轻松。
“王爷大喜,王妃大喜,”接生的嬷嬷跑出门外,没看到王爷只好往两位侧福晋身前一跪道,“王妃生的是个阿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辛苦嬷嬷们了,”年氏示意凌兮给赏,“王妃怎么样了?”
嬷嬷有一瞬间的踌躇,但随即也直言道,“王妃的身子有些弱,生孩子时拖得也久,多少伤了元气,须得好好补养才是。”
年氏、李氏对视了一眼,强撑着嗓音道,“王妃给王爷诞下嫡子,是雍亲王府的大喜事,嬷嬷们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等一下,”诗玥突兀地打断年氏的话,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侧福晋,耿格格摔倒了,看样子怕是要早产!”
八爷府
八福晋得了小厮的消息,转头往八阿哥的书房走去。
八阿哥正将写好的信交给下属,让他送到留香茶庄去,下属给八福晋行了个礼,匆匆而退。
“门房来报,宗人府的侍卫进了雍亲王府了,”八福晋走到八阿哥身旁,“这回也是阴差阳错,没想到乌喇那拉氏的胆子那么大。”
八阿哥摇了摇头,将书桌上的宣纸一张张理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应该是场意外。我本来想借四福晋被人谋害之事,挑起四哥跟二哥的矛盾。没想到,竟是四哥自己中了招。皇阿玛动了大怒,如今我也得重新谋划才行。”
八福晋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道,“其实,妾身一直觉得,萧大人安排在城西取水那人,身份太过模糊,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我明白福晋的意思,”八阿哥微微扬起眉梢,“我本意也不在嫁祸太子,旁人信不信都无所谓,只要在四哥那儿存了疑影,此事就算成功一半了。”
“可,太子会不会怀疑到爷的身上?”八福晋略有担心地道。
“福晋放心吧,”八阿哥轻轻握住八福晋的手,“齐世武一向冲动行事,这次因为王毅弹劾托合齐,他已经对王毅百般苛责,对四哥更是越加不满。就算二哥怀疑我,等到嫌犯的供词出来,他也不敢随意肯定。”
“那,乌喇那拉氏该怎么处理?”八福晋试探地道。
“能怎么处理?”八阿哥抬头看了八福晋一眼,“自然是好生养着,不只要让她平平安安的,更要她显赫一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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