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戴倒无人来拦。
秦人实行军功爵制,能活着见证一场战役的胜出,便意味着将来的无限可能。福泽子孙,光耀乡里,故而军中士卒同仇敌忾,赏罚同度的一队五十人几乎都是情如兄弟,围着一处火堆,因着同命连枝,酒肉笛笙相庆,是外人难以体会融入的默契融洽。
惶惶若丧家犬的赵姝打这些人中间穿行而过,竟也能为这等情谊相染,心底里漾起些明朗来,脚下的步子略略坚定了些。
只是她左右兜转,仍是不确定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秦人军纪严明,笙歌谈笑也似依然有序,尤还能听见各处篝火的噼啪爆燃之声。天上星辉愈明,赵姝陡然驻足。
迷惘深处,她觉着无措荒凉,下意识地去望主帐的方向,想寻一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被人轻撞了一记,肩膀偏了下,鼻息间传来一阵药香。
她猛然间回过头,口中刚要唤出声,却见芈蛩立在跟前。他一脸冷厉目色戒备地朝四下望了圈后,衣摆一扬,将一个草编的药囊抛至她怀里。
“看过,别留着。”在她问话前,芈蛩便若无其事迈着醉步离开了。
这股子药香叫赵姝鼻尖发酸,每逢夏秋蚊虫多时,兄长便总要浸些驱蚊的药囊给她带着。
他配置的驱蚊草气息独特,效果极佳,同宫中御用的也不大一样。
前日芈蛩同她接洽时,还未有这药囊,而今夜却有了。
她知道,是赵如晦跟了来,或许就在一刻之内同芈蛩暗中碰了头。
按下叫住芈蛩的冲动,她迫着自个儿朝另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去,就同那几个执刀巡营的参将一般,东讨一口酒西携一块肉的,再整肃的军纪亦抵不过大胜的冲击,营地里酒酣饭饱,渐渐得各队人马混乱起来,多是到处攀兄认弟拼酒划拳的。
在这些粗蛮的行伍中,赵姝生相秀丽,饶是穿着贵人的军甲,随着气氛喧闹起来,她好几次被扯到篝火堆旁,被热心的士卒灌酒。
她偷偷倒了好几次酒,终于逮着机会避到一处无人的帐后,打开药囊一瞧,展开一方丝绢,上头果然是赵如晦亲笔。
寥寥数笔,只写了几个人名。
赵符、扈子文、司马徽……这些人或是王族旁支或是与王族有姻亲,却都不是有太多权势的,因此,丝绢上有几个,赵姝甚至都想不起脸来。
她蹙着眉一面苦索,掩在帐子背后,借了微光看得心惊肉跳。
直到有一个人被刻意放大的人名——赵穆兕,赵姝凝眸,眼前便浮现起一张苍老威严的瘦削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