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纱帘也可听出云昱语气不大好,我按了按自己的颞部,回顾刚才的一幕。
那位妖族少年遗世独立,好似阳春白雪,一静一动都真切无比。
怎么会是我饿花眼呢?
我跟着云昱的步伐,不免再次做出解释:“可是他给我感觉又不同,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他的气息和兰泽有些相似,可又有很大的不同。”
云昱听我这么说,倒有所动容,我感受到他手中的力道略有加持,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见他一声不吭,倒也不再发言,默默地跟着轻车熟路的云昱地带我穿梭人群。
越过一座石桥后,我们终于在一幢三层楼的酒楼前停下脚步。
我抬头望去,只见酒楼门匾上写着三个飘逸大字:赏心楼。
赏心楼的左右房檐边上还垂有彩纸灯笼,门前也有小厮笑面相迎纷沓而至的食客。
一开始这门前的小厮还在往里面招呼客人,没一会儿,我看赏心楼内跑来一位小厮对其侧耳低语,眨眼间,门前的小厮便从招揽食客转为婉言相告,满脸歉意地劝退食客。
云昱毫不在意小厮的变化,他拉着我径直走向赏心楼,小厮眼见我们走来赶忙好言相告:“两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
“二楼的潇湘,立曰所定。”
云昱缓缓开口,小厮一听立即明白,他朝里面高声喊道:“立公子光临赏心楼!二楼潇湘!”
“你早定了?”我边跟着云昱上楼边问到。
哪知带路的小厮兴致勃勃,无比热情,抢在云昱之前回应了我:“立公子稀客,怎需提前预定呢?我还是头一回见立公子带娘子来赏心楼,真是令小楼蓬荜生辉!”
“我不是……”
第二次被这么喊倒让我没有刚才的窘迫,只是无奈地反驳,然而我还没说完前方小厮就热情地推开厢门,恭敬喊道:“二位里面请!”
待小厮走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坐在了窗前,看向赏心楼外的滔滔江流,岸边虽是人来人往但也不及街内拥挤。
“你经常偷偷出宫吗?”我拿起窗边案几上的油桃边吃边问云昱。
“小厮都言我是稀客。还有不要在外边这么说,隔墙有耳。”
云昱递给我一桶竹篓,里面放着许多刻有菜名的竹签,示意我看菜。
“稀客难道不是他们的客套话吗?我看他们见到男子携带女子出门,就默认喊女子做对方的娘子,也不管她是不是。”
“女子多半随女眷上街,通常男子携女子出门都是相好关系。”
“还有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定?那下回出来,我也和玄琰一样穿一身短褐,既方便又凉快。”
我将竹篓还给云昱,说完便想挽起自己的长袖,但又顾及自己肘关节的鱼鳍便只露出了小臂,顺便还将长到鞋袜的长裙挽到了小腿肚。
我伸了个懒腰,将整个人都摊在窗边的椅子上,两腿耷拉在椅边。
此时的自己吹着窗外暖洋洋的微风,听着窗外的喧哗,心里不得不感慨:正午的街上都是如此精力充沛啊。
云昱递送竹签后便取下了斗笠,他坐在了玄璃的对面,见玄璃毫无仪表地摊着,心中不免涌现不悦。
她露着小臂倒也罢了……
云昱的目光扫过玄璃皎皎颇白皙的双腿,不知为何云昱立觉心内一刻悸动。
他赶紧撇过头,将目光停留在无心欣赏的窗外景色,心不由口地数落起玄璃:“把衣袖和裙摆放下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玄尹没教过你要注意这些仪态吗?”
“教了。可你不热吗?这里又没什么旁人,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异常的!我在山里都没觉得有现在热。”
玄璃边说还边来回踢踏着双腿,哪怕云昱侧头不去看她,他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余光不去留意。
云昱留意到此时的自己有些不对劲,他悄然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又将身子都朝向了窗户,以图让自己不被玄璃的一举一动干扰。
有些情愫日积月累,当它发生质变时,好像确实能让人第一时间不知所措。
云昱心里暗自想着这几日的深思,一脸严肃地看着两岸边的商贩。
我看了一眼云昱,见他神情有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探头。
我见正午下的小贩们为了抵御阳光,已在摊位上撑起了麻布,而在麻布的遮掩下,人流依然可见。
哪怕暑热渐起,大家也欣欣向荣呀,我不由在心里感叹。
虽说今日的自己第一回出宫只见到了云龙国一角,也不得不赞叹原来元玉山外是这么兴旺。
而眼前的一切美好繁荣,随时都可被占领芦山岛的魔界打破。
想到这,我面朝云昱,将手肘抵住案几后就伸直上半身,向云昱所在的方向倾斜。
我凑到还在一脸严肃关注外边的云昱面前,对其小声说:“我今天早朝时还在想,我不在十载,云龙国可在你的统治下到底如何;今日你带我出宫,真让我见识到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风物潇洒,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说到这儿时我见云昱仍旧无动于衷,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道:“云昱,你真好,谢谢你!”
云昱眨了一下眼,可他没有作出回应,而是转过身来,将我面前的纱帘撩到一边。
云昱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见他忽然这么盯着自己,再看他眼波情绪复杂,我不由纳闷: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他在思考怎么教育我?
他注视着我,在我没留神时,他的指尖便轻轻地搭在了我撑着案几的手背上。
我低头瞧了一眼云昱的动作,还不等我抬头询问,就在对上他的眼神时,见他一板一眼地对我说:“当初发现你在泠雪殿凭空消失时,我便在泠雪殿起誓:云龙国若能繁荣昌盛,你可要让我找回。”
突然听云昱一丝不苟地对自己说这些,让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他这时说起泠雪殿,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最近压力太大了,提及泠雪殿是因为想我帮帮忙?
我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似乎是这么回事?
现在魔界临世,不知对方何时要有动作,云昱除开对沿海关注留心魔界动向,又要顾及国内政务。
这几日自己跟随他早朝,面对一桩桩的事务,我也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夙兴夜寐,手不释卷。
当王真辛苦,日以继夜的;也不知兰泽统治幽州妖族,是不是也和云昱一样辛苦?
所以云昱他现在是,在向我委婉地提出,他近日心情烦闷焦躁,需要让我带他去幻境休整?
我定了定神,确信了自己的推断后,轻笑着打断了云昱即将出口的话语。
“想不到你也有幼稚的时候。但是不管怎么样,作为王的你,就肩负了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责任,不是吗?”
云昱眼色有些暗淡,但他马上毫不含糊地对我反驳道:“若非那晚,浑浑噩噩的我没见到你,云龙国只会多一位不会被历史记载的金目罢了。”
这句话让我一头雾水,我上下打量着云昱的表情,见他神色有些黯然,我难免开始担忧:他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消沉起来了?莫非……
我咬了一下下嘴唇,凑到他左耳边上,用弱似蚊虫的声音小心询问:“云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自从魔尊来过后你都让我觉得有点奇怪,真的很烦就要及时说出来。你对那些大臣都口不择言,怎么面对自己的心情如此难为情?君子坦荡荡,有什么就说啦,我最多在心里笑话你,肯定不会外传的!”
云昱一听,立刻回头看我,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有些难堪,似乎是被我说中了心中所想。
我见他这样,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为此犯愁。
接着,我又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哎呀,咱俩谁跟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你想去幻境,随时都可和我说嘛!别说你了,我还想见见我娘暮雪呢。”
“我不是这么想的……”云昱眼见自己被玄璃误会,急忙解释,却被善解人意的对方仓促打断。
“你和你的那个太太太爷爷一样,扭扭捏捏的。虽说我能帮你们打开心结,可也要你们这些王上配合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对你说……”
“我懂了!你不用说了!”
我一拍脑袋,见他一脸焦急,瞬间想通了云昱在担心什么。
云昱一愣,怔然道:“你懂了?”
我点了点头,只见他忽然将搭在我手背的手指加力,随后握住了我的手。
也就在这时,我一脸正经地对他说道:“你陪我出来这么久,心里牵挂奏章,想快点回去。你放心,我吃饭贼快!”
云昱见对方完全会错意,又见她还在喋喋不休十分认真的安慰自己,心中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松开了玄璃的手。
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努力用平常心地应和玄璃的关心。
云昱念及玄璃从未领略见识宫外景物,感受云龙国的繁荣一隅,担心烽火燃起后,玄璃无机会见到云龙国前所未有的昌盛,遂带她出宫游玩。
顺便……
云昱想趁这个机会,与玄璃坦白自己对她的,那些在自己心中掠过水面,引发涟漪的情愫。
可他的话到嘴边,还没说完,就被玄璃全部误解。
兴许是自己太过笨拙?
云昱有些苦闷,他瞄了一眼戴着斗笠完全遮掩自己样貌的玄璃,她谢过小厮后,也不顾烫嘴烫手,就迫不及待地享用她百吃不腻的烤鸡。
“你不饿吗?云……立公子?”
一声问候传入云昱耳中,他手肘撑着窗边,望着渐渐稀疏的街道,闷声回应:“不必了。”
常言道:背后不可说人。
可我在看来,人和妖都说不得。
回宫不久后,兰泽便再次造访云锦宫。
让我颇感意外的不止是他能准确知晓我在紫辰殿,还有兰泽带来的有关魔界的动向。
在得知兰泽道来魔界今夜会发起首轮进攻时,我心中不禁一颤:想不到今日出宫所见竟是战前最后的和平。
然而云昱听后仍气定神若,他语调颇为怪异地问兰泽:“你怎么肯定是今夜?”
兰泽对云昱的态度已是熟视无睹,他压根没看云昱,反而与我对视,对我解释道:“我的部下俯瞰到魔族已不分昼夜驻扎在芦山岛,意味着大部分魔族已能适应烈日阳光;眼下芦山岛部署完毕,加上今夜沿海气候不佳,不难推断他们会在今夜发起首轮进攻。”
“兰泽你的情报真多……”
我还没说完,云昱便阻止了我的发言:“芦山岛情况如此详细,也不见你派妖出征将魔族驱逐。”
“那要问某人怎么迟迟不递交盟约了。”兰泽轻叹到,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笑意。
我一听盟约还未签订,立即责备云昱:“你还没有给盟约?这都多少天了?”
面对我的质疑和责怪,云昱只是没好脸色地瞪了我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先将我从兰泽身边拉扯到了靠近他的位置。
云昱稍微伸出左手,将我的右臂拦在他的左手下方,然后才对兰泽言道:“吾怎知晓,你们会不会趁机反咬人族?白昼时分芦山岛无魔族踪迹,魔族此前畏光一事吾早已明白……”
我一听云昱这么说,当即抓住了他拦在我面前的左手,看着他责问:“你早明白有这事,你怎么不派人白天登岛夺回芦山岛?”
兰泽见我有些着急,随即抢在云昱面前回答了我的疑惑:“玄璃,过海登岛潜在危险太多。芦山岛最东边礁石处还有通向魔界本域的甬道,一旦登岛,谁也不知晓魔界会有何动作。”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左肩,示意我不必为此担忧:“人族妖族都已多年未与魔族交手,若没有十足把握,还是谨慎行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可他们是惧怕阳光吗?”
我松开了抓住云昱的手,转身面朝兰泽。
兰泽微微俯身,柔声地对我阐述原因:“但也有实力强悍不惧怕阳光的魔族,人族面对平庸的魔族士兵还能抗衡,可一旦出现类似有你我这样能为的魔族,人族在他们面前就格外渺小。”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兰泽的雪白犄角上,本想伸出手去摸摸兰泽这对来之不易的犄角。
但想到妖族的习俗,想到兰泽对自己的心意,我只得尴尬地将抬起的手悻悻放下。
兰泽见玄璃心有介怀,反倒心里有些失落,也许他不该在她懵懂之际袒露自己的心意。
可总有一日她要明白,要面对这些,兰泽暗自想着。
兰泽仍旧认为,与其将情意深埋,不如早些告知玄璃。
他俯下身来,将头凑向玄璃,一脸诚恳地劝说道:“玄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心怀负担。”
兰泽的坦然和不介意让我动容,又见他一片好意,诚心俯身凑来,便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将指腹贴上了异于兰泽手心温度的犄角。
察觉到玄璃指腹的兰泽心下放松不少,哪怕现在的玄璃不谙世事,对这些情感不甚了解,兰泽也希望她能放下负担,对自己一如既往。
兰泽偶有这样的想法:相比人族,妖族似乎更为专情专一;或许也是因为绝大部分妖族过于深情专一,从而影响了他们的繁衍。
等你明白了之后,再告诉我答案就好。
虽说一往情深,在他所在的蛟族倒是十分罕见……兰泽也默默下定决心,不管对方给出何种答复,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我轻轻划过兰泽的犄角,深知这对犄角于兰泽来说更是意义非凡,来之不易。
兰泽的气息,真与晌午街上遇到的少年类似……
云昱站在一旁看着亲密无间的两妖,心中顿感一阵燥热,要不是玄璃心里有所偏袒,云昱真想此时打断他们的交谈。
我眼睛翕张,赶紧回过神来,眼下可不是思考他们的时候。
我看着兰泽,继续刚才的话题,再次小声问道:“能力优渥的魔族,数量很多吗?”
兰泽浅笑,他伸出手像是回礼一般,轻轻地划过了玄璃的赤色耳鳍:“不愧是玄璃,总能把我问到不知如何作答——待我今夜后见到了,再告诉你可好?”
“兰泽你今夜要亲临战场?”我手中的动作有所停顿,心里难免泛起一些紧张。
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版图:云锦宫到沿海至少也有八百里?
“首战告捷必能鼓舞士气,魔界是否真会在今夜发起首攻,也要等太阳彻底没入海中才知晓。”
“可,可盟约还没有给你。”我瞅了云昱一眼,发现他冷若冰霜睥睨我与兰泽。
我心里咯噔一声,赶紧侧目望向一脸温和的兰泽,心想:他怎么又凶神恶煞的,好像我欠了他十只烤鸡一样。
兰泽轻笑,他对我摇了摇头,轻柔地捏了捏我的耳鳍,坦言道:“虽说没有盟约,但是玄璃心系芦山岛。玄璃安心,我便心安。”
兰泽说着便将我轻搭在犄角的右手挪开,他一边起身一边握住了我的右手,继续说着:“玄璃就在云锦宫等好消息,万一元玉山的魔刀出现异常,你也不要过于慌张。”
兰泽这一提醒,让那日一同与魔尊对抗的情形再次闪过我的脑中。
这几日我也有好好琢磨魔尊和自己的联系:因暮涯与暮雪的羁绊,我与暮雪息息相关,才引致了我与魔尊会有这种意想不到的关联。
然而还不等我回话与兰泽告别,兰泽便松开我的手,眨眼间,他又化作袅袅青烟消失在紫辰殿。
“兰泽!”
我低声喊道,却无任何回应。
眼下紫辰殿又只剩我与云昱,云昱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便径自回到了他的坐席上,开始批阅奏章。
“你怎么如此淡定?兰泽为了抵御魔界,在你未给盟约的情况下都这么积极……”
“若非顾全大局,若非顾及你在,你以为吾云锦宫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云昱冷言驳斥我的言论,手中的狼毫一刻未停。
“你又打不过他。”我冲云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着走回自己的席间。
谁知这句嘟囔云昱听得真切,他抬眼看向我,眼中充斥着愠色:“你再说一次?”
“我什么都没说,我,我说我要找书看了!”
我说罢便唤来式微,问他上次答应帮我找的书找到没有。
云昱瞥了一眼玄璃,也不再拘泥她的轻看之言,继续沉下心来处理冗杂的政务。
不知不觉,距离兰泽离开云锦宫已过两个时辰,我看了眼手里的书,再三抬头偷瞄了一眼云昱身侧的版图。
也不知兰泽此刻是否已经到了沿海?此时云锦宫晴朗明媚,不知芦山岛海空天气如何?
我正望着云昱身边的版图出神,兴许是自己出神太久,惹得眼前的云昱终于有所反应:“你已经抬头看了八次,如此担心兰泽吗?”
“啊?”
我回过神来,将下颚离开支撑的右拳,摇了摇头慌忙地拿起书来开始阅读。
云昱放下奏章,扫了一眼玄璃手中的书,没好气地提醒她:“书反了。”
“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她悻悻地拿着书将它转了个圈摆正。
也正是在这时,云昱定睛看清书名后马上起身离座,径直走到了玄璃的跟前,伸手抽走了她手中这本看名字就感觉不是正经的书。
云昱没好气地责问对方:“你这是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昱瞄了一眼其中内容,都是一些男女之情相关的诗词歌赋和民间杂记,顺带还有各种批注评价。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你要知道什么?你看这种世俗情事,能知道什么?这种、这种东西以后都不准看。”
云昱不等我说完,立刻将燎炏燃起。
眼看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问世间情为何物》被他焚烧殆尽,气得我一骨碌地从坐席起身,也不管什么谦逊,直接冲他喊道:“你有病吗?你分明清楚,魔尊与我有关联是因暮雪和暮涯。只要暮涯的意志犹在,我这个暮雪的影子就会影响魔尊。”
“然后呢?”
云昱对此嗤之以鼻,他可没心思去关注这种几百年前的无聊情事。
“我不懂,我也不理解。”
我双手环在胸前,闷声回应到。
我一脸不悦地看着云昱空落落的手心,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晚上睡觉前喊式微把书拿给我。
云昱两手背在身后,无动于衷,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你想弄清楚什么?”
我叹了口气,扬起头看向云昱的双眼,十分诚恳地对他发问:“情因何而起,会因何而灭?”
云昱似乎为我的问题感到诧异,我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随后便是满脸不耐烦:“有意义吗?眼下你不注重自己能为,关注这些男女情爱,你是对兰泽思春了?”
云昱最后一句话让我瞬间觉得自己脸颊发热,我深吸了一口气,两手从胸前离开,两手叉腰,急匆匆地反驳他:“云昱你少胡言乱语,我、我、你才思春!你天天思春!我和兰泽关系好的像兄妹一样。”
“兄妹?对了,暮雪和暮涯也是亲兄妹相恋,最后还造成了你与魔尊产生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云昱眯起了双眼,意味不明地说出了让我现在怎么听怎么都刺耳的大实话。
“我呸!你少乱点鸳鸯谱。云我还觉得你不对劲呢,尤其我住到紫辰殿的这几日,我就发现你特奇怪;我看那本书上说的很对嘛,思春单相思的男女会性格与素日有差异,易怒易烦,刻意回避男女之情相关的话题;你看看吧,是不是都对上了。”
我伸出手指比划着,最后还拍了拍掌,云昱面对我的绘声绘色倒是一脸冷漠,顺便还别过头不再看我。
我见他回避我的目光,不禁想到:这莫非就是书上所言的心虚和害羞?
联想到自己面对兰泽的心迹时,自己也会不自觉地回避目光,更让我确信了云昱有事隐瞒,还是和书里有关的事情。
若无关系,他怎么如此紧张慌忙地焚书?
一想到云昱这下被自己说中的心中心思,我心情好转不少。
我不禁嘴角带笑,悠哉地向他侧头的左边探头,好心问他:“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你再乱说,小心……”
我见他虽冷眼相待,却依旧躲闪我的目光,立刻打断了云昱:哎呀,我们的王上不要害羞嘛!”
“谁害羞了?是你在这里无中生有。”
云昱侧头看向我,尽管他的金眸带着些许恼怒,可他的脸上反而是浮现出特别寡淡的报春红。
嗬,脸红不自知,还不承认。
我心下一乐,强忍笑意,心想能在魔界来临时解决弱冠云昱的终生大事也是不错,咳嗽一声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摇头晃脑。
“我刚刚才看到书上写了:心有所属,不言则难圆。堂堂云龙国的王上看上哪家闺秀,直接跟她讲不就好了,待本玲珑石解决魔刀,你俩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什么提亲成亲洞房花烛夜,不就完了?”
云昱垂眼瞥向不懂装懂一知半解的玄璃,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复,他沉默片刻方才决定回复眼前少不经事不知情为何物的玄璃。
然而,云昱脑中想的驳回言辞,滚到了自己嘴边,居然变成了另一番话:“她岂是吾能嫁娶。”
我听云昱语气有些失落,再眨眼瞧瞧他脸色,也没有刚刚那么心烦意乱。
他似乎不太乐意与我继续交谈这个话题,甩下这么一句话后,云昱干脆转身,快步走回了他的坐席。
云昱安然坐下,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奏章整理好后便要研墨练字。
我眼疾手快地跑到他桌前,把他的砚台一把拿在手里,火速将端着砚台的右手背在身后:“字有什么好练的?不如和我讲讲怎么就不能嫁娶了?”
云昱盯着我,默默地听我说完才向我伸手,眼神清冷地对我喊道:“玄璃。”
“她有心上人了,还是你这脾气太臭了?又或者你宫里以后不会是书上理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欸,也是,我还忘记问兰泽,咱们妖族不知道是否也和你们人族差不多的观念。”
然而我说了这么多,云昱还是一脸冷酷严峻。
眼见云昱神情漠然,我也不再聒噪,心头的热情倒也被浇灭一半,只得老老实实地将砚台放回了原位。
我努努嘴,后退一步走下一节台阶,盯着干涸的砚台没精打采地嘟囔:“既然你最近是因这种事心烦,这也不乐意那也不肯,那你可得小心……天知道魔尊会不会利用你的心魔执念。”
“你在我身边,我何须担心魔尊。”
云昱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已比前一刻缓和不少。
“是啦是啦,你不担心,打架还不听指挥要冲那么前面。”
我打了个哈欠,索性趴在了桌上,眯起了眼。
“玄璃,我有话对你说。”云昱见玄璃没精打采,也是自责不已。
我听见他走向自己的脚步声,便侧了一下头,闭眼与他开玩笑:“你相通了?要不要伶牙俐齿的我帮你去和人家说道说道?”
云昱见她如此玩笑,不觉抿嘴一笑:“哪有这种事拜托旁人游说的?”
云昱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十分局促。
虽然云昱也不明白,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为何他会如此纠结。
纠结着她是玲珑石,纠结着她是妖族。
让云昱更迷茫的是,连他都不能确信,他自己对待玄璃就是那样的心绪。
他害怕,他对玄璃所产生的依赖,仅仅是因为她是玲珑石。
如果玄璃不是玲珑石……仅仅是金目妖族,他会如何做?
云昱每每想起与玄璃的初遇,都让他心乱不已,也让他更加思绪紊乱。
她感知云昱站在桌案面前,便抬头睁眼。
还不等玄璃开口,云昱便在她面前坐下。
他见玄璃轻笑着,语气柔和地问道:“怎么一脸严肃,你是,想去幻境吗?”
云昱只觉她的笑容像一抹淡淡的霞光,她的金眸清澈如月,正如她的内心一样,光风霁月。
云昱心绪已定,他即刻伸出双手握住了玄璃的右手。
云昱目如耀日,心中的迟疑不决全部销匿,他意志坚决地凝眸玄璃,对她说出了深埋的心声:“既见玄璃,云胡不喜。”
云深不知处,天山共色,水皆缥碧,千丈见底。
一团白光陡然现身,光芒消失一瞬,那位拥有殷红双眼的妖族少年便晃入如画风景。
“尊君难得亲临地界,可有趣事?”
声音从妖族少年跟前清澈见底的水中传来,声音悠扬顿挫,无比清晰。
被敬遵位尊君的妖族少年低头看向湖面的影子,语气平静地回应声源:“本尊见到了一枚意外的棋子。”
对方有所沉思,随后恍然道:“是她?”
“非也,地界何来重生一说。”
尊君轻蔑一笑,若非他一时怜悯,他也懒得搭理在天山之巅只剩一口气息的她。
“那我便恭喜尊君获得一枚不错的棋;相比她,尊君倒对这回登上天山的妖族冷漠不少。”
尊君双眸神色流转,盯着湖面的倒影,漠然反问:“有吗?”
“那,要问尊君自己了。”
斜风细细,吹皱眼前如镜湖面,尊君凝神抬头,望向远方烟霭空濛,不知心中忖量何事。
烟深水阔,百年悠悠又匆匆,音信无由言。
玉楼飘渺,千秋岁岁复迢迢,心停云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