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客厅, 一口棺材似的黑木匣子摆在驼色提花地毯上,被天花板倒垂的水晶吊灯映照出漆亮的光泽。
季沉宣干脆利落地将黑匣上的素白花瓣抚掉,扭头望向萧池,后者一脸无辜地挠挠头, 对自己的审美再次被吐槽,还挺委屈似的。
季沉宣哭笑不得地叹口气:“你弄什么盒子打包礼物不好,非要弄得像个棺材, 这绸缎, 这白花儿……你真是个审美鬼才。”
“鬼才?”萧池眨眨眼, 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在夸我吗?”
“……算了。”
季沉宣放弃了跟他辩论审美问题,直接把棺材、哦不,木盒打开, 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虚拟偶像萧池的等身仿真玩偶, 静静躺在柔软的雪白绒毯上, 一袭华丽的中世纪欧洲贵族宫廷装,奢侈精美的手工刺绣, 领口袖口层叠坠着荷叶蕾丝花边。
仿佛童话世界里沉睡的英俊小王子。
季沉宣定定凝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再看看一旁趴在木盒边缘的萧池,一种荒诞不经, 又啼笑皆非的感觉, 蓦然涌上心头。
跟身为真人的萧池朝夕相对这么久,他居然连虚拟偶像的容貌,都快忘了。
“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玩偶?”季沉宣望着他, 轻声开口。
萧池立刻点点头,歉然道:“我顶替了你的玩偶,才住到你家来,本来老早就想重新买一个还给你,可是那家玩偶店的老板一直断货,前些日子才终于被我等到一个!怎么样,喜欢吗?”
季沉宣意味深长地一笑,答非所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什么意思?”萧池莫名其妙。
“意思是……”季沉宣板着脸,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从明天开始,书房里关于社会风俗类的书,每天看一个小时。”
“……哦。”
将玩偶抱出来,季沉宣令家居智能安娜赶紧处理掉那口不吉利的大木匣子。
萧池目送自己精心挑选的“包装盒”孤苦无依被拖走,可怜巴巴地朝它挥了挥小手帕,趴在窗口碎碎念:
“人类真善变,明明每天都穿着黑白色的衣服,用着黑白色的家具,怎么躺到盒子里,就不喜欢了呢?真是的,唉……”
季沉宣被他噎住,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棒棒糖,堵上这张喋喋不休的嘴,黑着脸拿出家主的架势:“这儿我说了算。”
萧池鼓起半边腮帮子,无可奈何地一耸肩,嚼着棒棒糖含糊道:“吼吧吼吧。”
季沉宣送的那架水晶钢琴,被安置在复式客厅的一角,香槟色螺旋流苏水晶灯从二楼天花板垂坠,与正下方半透明的琴架交辉相映。
萧池迫不及待掀开琴盖,磨砂质感的琴键像一排打磨精致的宝石,随手试了几个音,清脆婉转的琴音,如同天使在吟唱。
季沉宣将仿真玩偶放到房里,端着咖啡杯自二楼旋转楼梯走下来,萧池正演奏着一首年代久远的童谣。
记忆的八音盒被突兀打开了一角,他的脚步停顿在楼梯一侧,扶着扶手的五指微微收紧,目光似是落在萧池的背影上,又仿佛失了焦距,穿过那架钢琴,落到极遥远的地方。
“怎么想起弹这首曲子?”
季沉宣低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把保经岁月沉淀后的木琴,重新拉动琴弓。
萧池透过水晶琴壁看到他,绽开一抹笑容:“你不是很喜欢吗?以前你经常半夜召唤我出来,给你唱这支曲子,用钢琴弹出来,感觉不太一样呢。”
“……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季沉宣离开灯光照落的范围,缓步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皎辉怔怔出神,“只是,听习惯了而已。”
“哦?”萧池弹奏完最后一个小节,指尖余音在震动的琴弦上袅袅消散。
“小时候,我母亲每次哄我睡觉,都会唱这首童谣,后来,为我唱它的人,变成了她的妹妹,也是我继母。”季沉宣摇头一笑,“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独居?”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萧池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刀锋般的光影分界线,将他的半边脸孔隔成明暗不定的两部分。
“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季沉宣忽而转过头,笑容被冰凉的月光浸透,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森冷,“父亲去世后,为了争夺所有的遗产,我将继母送进了监狱,又亲手将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扫地出门。就像公司里暗地流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一样。”
萧池偏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季沉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踱着步子,慢慢步入光里,双手轻轻捧起萧池的脸。
这是一张百看不腻的容颜,纯净,无暇,黑白分明的瞳孔,仿佛倒映着璀璨的星辉。
“像这样就很好,愿你永远也不懂,永远无忧无愁。”
此刻的萧池并不理解他眼底的凉薄,微透着寒意的夜色渗进落地窗,悄然爬上钢琴架,蔓延到两人脚底,让萧池莫名感到一丝冷意。
“做人会有很多烦恼吗?”
“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那人为什么不把自己做成ai呢?还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听到萧池的突发奇想的问题,季沉宣微微一愣,继而失笑,想了想,道:“那样,人生会失去乐趣,变得了无生趣,即使长生不老,也没有意义。”
“我懂了!”萧池脑内突然亮起小灯泡,匆匆起身,奔向二楼卧室,又像一枚炮弹似的冲下楼梯,跑向斗柜上安放的智能音响。
季沉宣惊讶地看着对方摆弄音响,将一枚小巧的移动u盘插上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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