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儿飘香

    记忆里幼年的家乡颇有几番水乡风情，村东有东坑，村西有西坑，都是占地几十亩的大坑塘，常年都不干涸，有蜿蜒的沟渠与村北更为宽广北大渠相通。渠边、塘畔细柳依依、古榆参天、洋槐葱郁，乡亲们就这样依水而居，人、畜、房屋隐约期间，鸡鸣犬吠之声萦绕着炊烟。寻着嬉闹声来到水边，那是我们一帮顽童在驱赶鸭、鹅，嘎嘎声和欢笑声把悠悠的涟漪荡的更加细碎。鸭和鹅们就到了远处的深水区，梳羽、戏水、扎猛子，依旧悠闲自得，好像不曾记得刚才那一番惊扰。近岸水浅的地方成了我们的乐园，张开一双小手，慢慢伸到水下，顺着脚窝儿，捉住几条小鱼或是偶尔捞到一两枚鸭蛋、鹅蛋，那收获的喜悦会一直延续到夜梦之中。岸边的青石板上姐姐、姑姑们在洗衣服，有时我们也会很乖，在水面上搡着大盆，替她们到远处弄一盆更清澈的水来，定会换来一些夸赞和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当然，大多时候还是以调皮捣蛋为主，除了玩水就是爬树，这些毕竟是危险的游戏，总免不了挨些训斥。但有个例外，那就是当阳春三月榆钱儿满树的时候，我们爬上高高榆树捋榆钱儿，不仅不会挨批评，反而会得到鼓励。“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新生的榆钱儿味道鲜嫩脆甜，大家会趁早采摘下来，做成各种美味佳肴，我们童子军便成了这场采摘盛会里的主角。

    榆钱儿也叫榆荚，是榆树的种子，绿色、片状，中间鼓出来，边缘处薄薄的，嫩绿扁圆，因其外形圆薄如钱币，故而得名。又由于它是“余钱”的谐音，寓意着吉祥富足，加之脆甜绵软，清香爽口，因而就有吃了榆钱可有“余钱”的说法，并且千百年来百吃不厌。当春风吹来第一缕绿色，茸茸的榆钱儿就一串串地缀满了枝头。圆圆的、薄薄的、一簇簇挤在细长柔软的枝条上，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势“榆叶抛钱柳展眉，隔墙榆叶散青钱”因为正值桃竟芳、杏争艳的季节，所以更多出了几分欢畅的意境。稍过几日，待到它转色、成熟，枝摇而轻轻散落，适逢柳絮飘飞，微风起处飘飘洒洒，蔚为壮观

    据本草纲目记载，榆钱儿有健脾安神，清心降火，止咳化痰，清热利水，杀虫消肿的功效。春采榆钱儿入食的习俗自古盛行，无论生吃、煮粥、做馅儿还是笼蒸都是妙品，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吃罢榆钱粥后，就留下了“杯盘粉粥青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

    小时候，奶奶经常用榆钱儿与玉米面加上水和在一起，做成一个个的窝头，蒸熟后又暄又软，透着一股清香，捏在手里闻一下，仿佛一整个春天都沁到骨子里去了。若是少放点儿榆钱儿，多放些玉米面，和成糊，糊在锅里，手蘸上水拍打的实着而光滑，再用慢火炙熟，做成薄薄“糊饼”又香又脆，金黄里夹杂着层层浅绿，只看一眼，即便不饿也会勾起你垂涎的食欲。我更喜欢吃“扒拉子”（我们这里的方言，团不成个的意思），将新鲜的榆钱儿采来，用清水淘净，拌以很少的玉米面，放入笼屉中蒸熟，盛到碗里用勺?着吃，最好是撒些白糖，那味道嫩嫩的、甜甜的、绵绵的简直无法形容了！

    又是一年春来早，已经许久没有再吃过榆钱儿饭了，或许是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吃的花样越来越多；或许是“城市化”了，远离了乡村，远离了那份乡情；亦或许是榆树愈来愈少了。但母亲常说：“什么树都没有榆树好，榆树是甜的，树皮、树叶、榆钱儿都能吃，灾荒年不知救过多少命啊？那树也皮，禁折腾，扒了皮、捋了叶，照样活”但榆树确实已经不多见了，就连我的老家也一样，东坑已经填平了，上面修了一段环村路；西坑成了一条几米宽的污水沟。这种改变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问句：为什么？“早先！咱庄稼人有什么可扔的？烧的是庄稼秸子，睡的是土坯炕，灰垫了茅坑，施的是农家肥，用的是荆条筐子和竹篮，没有塑料袋”这也是母亲的回答。

    其实，榆树减少的直接原因是榆蓝金花虫，据说这虫我国本来没有，是二战期间鬼子从海外引进木材裹挟而来的。我无意在此为鬼子罗列罪证，只是感慨，一次生物入侵，短短几十年竟使榆树到了如此萎靡的地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万物相生相克，榆树很“皮”本可以渡此难关，但这入侵来的太突然、太迅猛，它没有一丝的准备，也没有一毫的时间去准备。

    真的很怀念那榆钱儿飘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