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经得起考验

附近的小吃店，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聊。我们聊音乐，聊文学，聊学校的社团，聊那些可笑的老师，真是越说越投机。蓝妍总是微笑着，让我如沐春风。

    最后她红着脸，羞涩地说：“吴桐，我、我、很早就知道你的了。我其实是挺喜欢你的，只是你不认识我，所以我就让媛媛介绍我给你。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艳福，我登时觉得既惊讶又激动，像是从天而降一大堆黄金在一个守财奴面前一样。不对，我不是花花公子。可被人喜欢的感觉总是很美妙的。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应该抓住机遇，坦然接受她的爱慕，还是婉然拒绝她呢？或者有第三种表述，既像是接受又像是拒绝？似乎不用多虑了吧，这么温柔可人人见人爱的女生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可鬼使神差的，我口中冒出这么一句：“蓝妍，我们都还小，现在要以学习为重。不能因为男女之情而影响学习。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需要我们添砖加瓦”

    我的话一出，我就抓狂了，我这只笨驴，明明到了嘴边的青草，居然傻到不伸出舌头把它吃进去！我使劲地捏着两根筷子，筷子在强大的压强与摩擦之下“咯咯”作响。

    蓝妍很意外，她过了好几分钟才说：“嗯。不好意思。就当我没说过。”

    接下来的气氛颇为尴尬，空气仿佛不会流通了。我看到她扯着衣襟，低头看着地下，像是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一样。我一时也不知怎么让气氛活跃起来，最起码自然一点

    幸亏这时，媛媛像鬼魅一样挽着提包出现在我右面的椅子上。她说：“累死我了。你们怎么吃得这么快啊？也不叫一叫我。我好饿哟。给我来一碗馄饨，要大碗的。”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媛媛感激涕零，可还是嘻皮笑脸地说：“吃那么多，撑死你。你就不怕变成肥猪啊？”

    然后她就回击我了。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总算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局面。

    （五）

    我又在惦记着媛媛了。奇怪，为什么我不是惦记着蓝妍呢？难道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

    快下课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教室，穿过楝树守护着的校道，避开学校老师的检查，再走过一片青草地，就是媛媛的教室所在的b栋楼了。

    到了媛媛的教室门口，正好下课，我急匆匆地往教室里面走，冷不防地与走出教室的老师撞了个满怀。因为我比他高出一个头，他的碰到我的肩膀上，深度近视的眼镜被撞落到地上。

    我弯下腰，把眼镜捡起来，还好，眼镜没摔坏，可能与他的眼镜的硬度有关。理论上来讲，越厚的东西，就越结实嘛。

    我把眼镜递到老师的手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您了，真是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真是非常特别十分的对不起老师您。”

    这个老师倒也挺和蔼可亲的，他好容易把眼镜架到鼻子上，仰头对我说：“没关系，同学以后走路要小心点。别这么莽撞。”

    我连连称是。

    班里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有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媛媛很明显也注意到我了。

    我坐到她的座位上，说：“媛媛，我可真想你啊。”

    她正在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头也不抬，说：“你就不嫌肉麻的吗？可别让老师听见，非请你到办公室喝茶不可。”

    我翻了翻她的笔记，每一页都工整地写满了文字和数字，而且字迹清楚娟秀。她的试卷，大部分都是九十多分的。

    我说：“你比我强，平时成绩都考得那么好。我不行，我平时的测验都是刚刚及格。不过，我这是在保存实力，一到期中、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就会瞬间变得相当的优秀。”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终于把笔记抄完了，扭过头看着我。她对我的态度好像好了一些了。样子也有那么一点点像淑女了。

    我说：“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某个人挺喜欢你。”

    “那个人是谁啊？叫他出来找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哈哈，我只是把你当我的大哥哥而已啊。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可能。根据我的情报，你目前还是名草无主，我就是要来挖你这棵校草的。”虽然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底。毕竟，传闻的事，百分之一百零一是假的。

    “你不信？”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钱包，打开钱包“给你看看我的男朋友。”

    “你给钱我花啊？好啊。”我接过来一看，是她和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的合影。那个男孩子在她背后。他把双手放到她的双肩上。阳光灿烂。后面的榕树青翠欲滴。她笑得很甜蜜。那男孩子的微微地笑着。充满了爱怜。

    看来我是彻底没指望了。我从云霄掉进了无底深渊，四周都是冰冷的水。从未有过的失望，此刻，已经进化成为绝望。

    我心有不甘，可是鼻子一酸，语气也沉重了一些：“不、不会吧。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我告诉你干什么？”她冷冰冰地说。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都有点哭腔：“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你是没有任何义务告诉我你的个人隐私。我无权干涉。”

    “你知道就好。快上课了，还不快回去上课？别老想着男女之情。要以学习为重，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需要我们为之奉献光与热”我的那套话竟然被她冒用了，明目张胆地侵犯我的知识产权！

    我还是装作很潇洒地把钱包还给她。然后用很夸张的步伐走出教室，以示自己的毫不在乎。

    可是，我能不在乎吗？有什么比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更沮丧的了？而且，这是你自己自找的，又不能怨谁。无处发泄，我对看守宿舍楼的门卫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几乎无可救药了。他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放我进宿舍楼。我在床上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这事对我打击太大了。我万万没料到，媛媛她这么狠心。哼，以后再也不理这娘们了。

    晚上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才明白原来物质决定意识，感情是在温饱之后的事情。所以我决定下床去吃东西。我吃了两大碗汤粉，比媛媛的一大碗馄饨还要多。

    （六）

    痛定思痛，我从那次得知媛媛已经名草有主后，就开始就思考着我的人生我的爱情，我一直在思考着，思考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思考了整整七天。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我要痛改前非，认真学习，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为社会主义事业和人民的幸福而奋斗终身。

    媛媛，我们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吧。大路通天，我们各走各边。以后最好不要遇见你，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一边上着思想政治课，一边打瞌睡。上课睡觉是我进幼儿园就养成的良好习惯。

    上思想政治课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他在感慨万千地现身说法，论述做事情必须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成功的道理：“恢复高考时，我第一年还差3分没考上；我不服输，我又考了一次，还差2分没考上；我更加不服输了，再考一次，仅仅差1分了；我还是没有放弃，又去考了一年，终于考上了。这说明做事情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都要咬牙坚持下去，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的。”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心里在笑他：听说他的那些放弃高考的同学，有几个在市里当书记部长之类的了，还有的已经是大老板了，就只剩他还是一副穷酸样。

    可他的话还是在某种程度上鼓舞了我——只要是人话，都会有一定的道理的。我只不过等了媛媛一次，向她表白了两次，老师还考了四次高考呢，最后还不是鲤鱼跃龙门了吗？我如果就此罢手，那我吴桐岂不是太没种了？不过转念一想，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不能太无耻的。可是人家胡歌都说了“人是可以无耻到像我这种地步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本来就没脸，也不怕丢脸了。

    我从同桌手里抢来一个精美的信封，再向某位女生骗来了一张带有茉莉香味的信纸。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信封我是这样写的：

    “邮编：5201314

    收信人地址：无忧国天使街公主阁

    收信人：媛媛

    寄信人名址：思念路钟情楼书呆子

    邮编：1314520”

    信的内容不多，只有几句话：

    “从前有个男孩子很喜欢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似乎也喜欢着他。但是那个女孩子拒绝了他的多次表白。后来，他死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并且多次拒绝喜欢你的人。因为，他会死的。”

    因为我国的邮编只有六位数，而我写的邮编是七位数，所以我的这封信肯定是寄不出去的。必须得差人送过去给媛媛。可是差谁过去呢？得差一个能够绝对为我保密的人。我寻思了一下，发现自己就是不二人选。我决心再冒一次险。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放下你所有的尊严，降低你所有的标准，破坏你所有的原则。

    我在校门口等着媛媛。

    媛媛头顶夕阳的斜晖走出校门。我好几天没见她了。虽然想着她，可是又害怕见到她。

    硬着头皮把她拦住，把信交给她。

    我说：“信不是我写的。”

    她拿着信封一直往前走，说：“我知道，是书呆子写的，不是你吴桐写的。这个世界上的书呆子数不胜数，我就当是收到了其中的一个书呆子给我的信。”

    她走到校外的的一棵芒果树下，背靠着树木，开始看我写给她的信。她的头发已经长了，披到肩上，微风吹过，有几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甩了甩头发，继续看下去。这时她像一只可爱的小猫一样，温柔乖巧。她的表情先是感动，那种略带忧伤的感动，然后就是大笑，那种欣赏而会心的笑。

    我在离她几十米远的地方看着她。我突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感动涌遍我的全身。紫荆花此时开得正欢，香气沁人心脾。然而这个时候，一个辆小车停在了她身旁。

    我的美梦一下子破碎了，碎了一地。我伤痕累累。

    我看到了照片中的那个男孩。他未必比我帅，但绝对比我有钱。我看到了媛媛迅速地把信藏进书包。然后有些慌张，却很亲密地和那个男孩一同进了轿车里。

    车轮滚动，扬起漫天沙尘。我愤怒而热切地盼望着那辆车立刻被阿富汗的恐怖分子炸毁。

    （七）

    我长这么大人，没试过这么窝囊。平日被称为“口水多过茶”的我，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像一支冲锋枪，噼哩啪啦地射了太多子弹，终于子弹打完了，也就哑火了。

    我爬上学校背后的小山坡，任呼呼的风刮着我的脸。脚下的青草却在疯长，像我的忧伤在不断生长，充盈我的整个身心。

    “呆子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宛如在梦中一般。

    媛媛站在我的面前，扬起手里的两张票：“我们去看云水谣吧！”

    我不知我应该喜还是悲，或者是愤怒，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你又想耍我是不是？”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媛媛眼里却是真诚与爱意：“嘻嘻，呆子，恭喜你成为我的第一任男朋友！”

    什么？我没听错吧？我究竟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啊？可眼前的事物为什么这么逼真啊？

    “我可没那个福分了。你不是已经名草有主了吗？你想一脚踏两船啊？你不怕落水淹死吗？”话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挺欣喜的。

    “哎呀，爱我就要经得起考验嘛！”媛媛一脸坏笑。

    “什么考验？”我如坠云里雾中。

    “我其实刚刚见到你时，就已经对你有好感了。只是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怎么样。所以我设置了几道题目，让你去做喽。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还算令人满意。你勉勉强强地够资格当我的男朋友吧。”

    “什么题目？”

    “第一道题，你很准时地在学一食堂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我其实不是到学一食堂的。学一食堂都是老师吃饭的地方，我才不去那里呢。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等我多久。根据我的暗中观察，你能够等我一个多小时，还没有破口大骂本小姐，说明你还是很有耐性，舍得花时间在我身上的。”

    唉，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居然强中自有强中手，原来她早有预谋了的！

    “第二道题目，我让我的同桌蓝妍去‘勾引’你，你能够在美色面前保住你的‘贞节’，说明你虽然很像个花花公子，其实还不算太色。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你的表现堪称完美。”

    我冷汗直冒，真是太险了，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她设下的美人计！

    “第三道题目，你遇到我的多次拒绝仍然不放弃，说明你是真心喜欢我的。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你能够屡败屡战，也说明你的毅力很坚韧，以后就算我犯什么错，你也不会抛弃我的。”

    晕！看来我得登门多谢我的思想政治课老师了，谢谢他给我信心给我勇气给我希望。

    “另外呢，你虽然纪律散漫，课堂还经常与老师顶嘴，可你心地挺善良的，最起码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你还会弹吉他，歌唱得不错，学习成绩也蛮好的。虽然你极其的不讲究卫生，那次你的那双脏鞋就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你写的东西很有创意，可以说才华还不错吧！”

    冤枉啊，我是我们宿舍最讲究卫生的了！

    “所以呢，我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你呢？我也怕遭天谴的啊！”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滔滔不绝，有如瀑布一样延绵不断。

    说完之后，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

    “慢着！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你总不能做个花花少女吧！”我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通过了她的考验，心情大为舒畅，可仍心有忧虑。

    “你真是个呆子啊。那个人是我同胞哥哥来的！他在市里的一家it公司上班，那天他要到学校接我去姨妈家玩！”媛媛“卟嗤”一声笑了，眼里的暖意更浓。

    “呃我们还在读书，理应以学习为重，继续革命先烈的光荣传统，做祖国未来的接班人”

    我的话还说完，媛媛一把捂住我的嘴说：“这你也信啊？你没呆到这个地步吧！”

    她把手放下，眼睛眨了眨，大概觉得这样说不对，她更正说：“爱是要经得起考验的。我们拍拖，要经得起学习、家长和老师的考验。我相信我们能经得起考验！”

    “嗯！英雄所见略同！”一股豪情涌上心头，我豪气干云地大声地说，迎着扑来的凉风，着实把媛媛吓了一跳。

    “还愣着干什么？”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一张票，顺势拉起她的手，说“我们看电影去！”

    然后我们手拉手往山下跑

    （陈中越作于2007-4-2614:28:34 thurs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