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看着两人的背影,就见徐昇凌无奈摇头,但手还是伸过去拿徐欣妤手上的东西,就好像是拿徐欣妤没办法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她知道只要她做得不要太过火,其实徐昇凌都会对她百依百顺的。
几人上山,一路蜿蜒曲折,两旁苍翠挺拔,遮住那令人晕眩的骄阳,纵然如此,几人还是走得满身是汗。徐昇凌和徐欣妤并肩走在前头,却不见其疲惫之态,倒有精神奕奕之色,三人见状,唯有哀苦连天。
徐欣妤扭头就看见三个少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已然停下脚步,一脸生无可恋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她不禁莞尔,但也回过头望向还在继续往前走的徐昇凌:「大哥,你可不可以等一下他们?」
但闻走在前头的他急促的声调:「就快到了,那我先上去,你们慢慢走,欣妤你陪他们。注意安全,这里似乎才刚下过雨,有点滑。」
还想说什么的徐欣妤却被硬生生地掐断话音,只得认命的跟着这三个体力值降到零的少年。
等他们姍姍才到宗祠,就见里头早已被打扫乾净,香炉里也已插上三柱清香、摆上三牲果盘。徐昇凌早已站在门口等他们,负手而立,颇有謫仙傲骨之姿。
「大哥,你动作也太快了吧?」几人见状不由得叹为观止,短短几分鐘就已经全部整理乾净了。那他们还有必要打扫吗?
「是你们太慢了。」徐昇凌苦笑,随即只是轻语:「你们先去里面的房间吃早餐,欣妤,你跟我来。」
她跟着徐昇凌的脚步又走出屋外,她不禁疑惑:「大哥,你怎么了?从刚刚就一直往山上的方向看,现在又叫我出来。」
「你向来看得见无形眾生,你有什么发现吗?」徐昇凌指着眼前一览无疑的墓园,唯有困惑,和急于想要得到解答的神情。
徐欣妤见徐昇凌十分急迫,这才摆正神色,仔细观察起这一片墓园。这个墓园有西城两大家族的先人,照道理而言应该可以算是非常的「热闹」。
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十分幽静,连外面的孤魂野鬼也未看见。
咦?对啊!为什么这里会那样安静?比小时候来还要安寧,这是怎么回事啊?她面容逐渐出现疑惑。
上山时还没发觉到,经过徐昇凌这样提醒,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嗯……我觉得这片墓园都很奇怪。」徐欣妤实话实说,她指着这一片墓园说道:「小时候我不愿上山是因为这里的孤魂野鬼和先人实在太多了,我是真的害怕,可是你刚刚提醒了我,我一路上来,都没看见不该看见的人。这一片墓园,包括山区,都太过于安静了。」
「果然……」徐昇凌闻言,只低语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欣妤,你先去吃饭吧。」他摇摇头,指着天空说道:「我感觉这天要变了。」
「吃饭之前,我有问题想要问。」徐欣妤目光直落在徐昇凌的身上,她试探性的问道:「大哥,你的家族玉珮在哪?」
「在家。」徐昇凌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问这个做甚?」
「没有,只是好奇嘛!好啦,大哥,一起去吃早餐吧。」她只是笑着答,但路过徐昇凌身边时,却是阴沉着声音:「你又在骗我,你……不是这个世间的存在,对吧?」
他冷下脸看着已经错身走进屋里的那道人影,随即也唯有叹息,跟上姑娘的脚步,回到屋里。
他前脚才刚踏进屋,顿时阴风大起,周边树叶沙沙作响,捲起地上落叶,致其纷飞,尽显诡譎。
细雨缠绵于窗外呼啸秋风下,天色逐渐黯淡,又是在山区的墓园,令人不安的恐惧感逐渐佔据三个孩子心中。
他们谁也没想到,两个堂哥、堂姐在外面说完话,回来就像是大吵一架似的,谁也不愿理谁,烘托起阵阵森然之感。
屋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三兄弟也只能面面相覷,谁也不敢开这个口。他们明显感受到徐昇凌和徐欣妤此时的气场到底有多可怕。
听说一个是东城大学的教授,一个是东城特调组的组长,两人的威严可以是不分上下的难缠。
只是何必为难他们三个呢?他们可是什么事都没做啊!为什么要遭这一个罪呢?
滴答——滴答——窗外缠绵细雨不知何时变成磅礡大雨,雨势之浩大,似是想要将人吞没一般,徐昇凌看着窗外已经模糊不清的风景,只是垂下眼眸,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山上的雨变化之大,将五人困在这小小的屋内,不得动弹。烛火静謐地摇曳着,若非窗外之势太过,或许还能感受到岁月静好。
忽然之间,连连数声细小的声响藉着倾盆大雨传入两人耳里。徐昇凌和徐欣妤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紧闭的窗,透过窗户看到窗外景色。
她自认自己的听力还算不错,定然没有听错。不禁扭头望向徐昇凌,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向自己看来。
「我想去看看。」她轻声说道。
「去吧。」徐昇凌故作不经意,悄然指着徐欣妤掛在腰带上的玉珮,无奈说道:「注意安全,我感觉这雨不太对劲。」
徐欣妤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她不禁笑出声:「好,不过等我回来,你也得老实交代。」
徐昇凌却只是盯着她看:「等你平安回来再说。」
目送徐欣妤出门后,三个少年才敢围上前,目光灼灼,却也不失惧色:「大哥,你和堂姐是吵架了吗?刚刚你们都不说话好可怕,还有,刚刚你们是在打什么哑谜啊?怎么都听不懂。」
「没什么,只是意见分歧罢了。」他边说边起身往身后的柜子走去,从里面翻出一个香炉。
又不知道从何拿出一柱香,将其点上。没过多久,屋内几人便开始昏昏欲睡,最终各个都趴在桌上沉眠。
唯有一人,仍是清醒着的望着趴在桌上的三个孩子。
与此同时,屋外的雨势渐弱,徐欣妤穿着雨衣循声音源头而去,林道幽暗非常,又因下过雨,变得泥泞,十分难行,她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勉强能看清楚路。
但她越走,心里却是越没底,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她依稀记得这个方向的尽头似乎是个悬崖吧?怎么会有声音从这边传出?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审视周围。
她严重怀疑这个声音是为了蛊惑人心才出现的。但蛊惑的对象是谁,现在倒是不言而喻了。
山林之中魑魅魍魎居多,她可以理解,有孤魂野鬼,她也是认了的,何况这处也有两大家族的墓园在,定然有大量的亡魂在此。
而这些亡魂是否为良善之辈,她确实是不好说,不过此处有那位大人的墓在,怎么还有山精鬼魅敢在此作乱?也不怕那位大人震怒之下,不顾地府规矩行事吗?
这一切就像调虎离山计,将她引出徐家祠堂,然后——
她忽然明白了一切似的,转身往回跑去,自家大哥和三个堂弟都还在祠堂里呢!虽然她知道让她离开祠堂也有徐昇凌的推波助澜,可是道其根本,就是有人想要藉由这些縹緲的声音吸引她而出。
只是目的为何?背后操纵之人又是谁?
她越想,脚步又加快了许多。她这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的,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到祠堂一发现不对,就赶紧请勾魂使现身主持公道了。
等她回到徐家祠堂时,就见一道人影佇立在祠堂门口,左手持剑抵住那跪倒在地的邪魔,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居高临下之姿,就像是傲视世间一切的上位者,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眸一看,竟有几分愣神,随即又恢復那冷淡自持的模样。
好像对他而言,世间万物皆为螻蚁,不值得他花费任何时间与力气一般。
可是她却不这么认为。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那人就不是这样一个的人。
「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那邪魔只是冷眼望之,随即狂笑不止,若闻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越加狠戾,祂恶狠狠地直视勾魂使:「罪?我何罪之有啊?反倒是你!勾魂使!难道你就没有罪?」
「本官自是有罪,罪在未能前几日闹出祸端时便将你押到君上面前。」勾魂使漠然开口,看不清神色,却可感觉得到此人的杀伐之气。
要不是自家子孙在此,他或许也不会在此与此人废话许久。他只是抬头望向这片天,不知思索什么,下一刻却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姑娘身上。
「当年你犯案后,君上是想要网开一面,留你性命,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君上底线,君上这才下令追杀你。」他缓了语气继续说道:「今日你以计惑我子孙心智,欲使她受到伤害,更是罪加一等,襄槴,何不回头?」
「回头?哼!我说过地府有你便没有我,今日他们有这般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不过是把他们的恶放大罢了。」襄槴忽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徐欣妤,只是好笑地说道:「没想到堂堂勾魂使也会有七情六慾,我还以为你眾叛亲离,孤家寡人了呢!」
「凡是世间眾生,哪个是没有七情六慾的?襄槴,本官终究没有想要抢了你的位置,若非君上强行让本官留下,本官早已在百年前那场大乱后就饮下断忆汤前去轮回了。」勾魂使只是微叹道:「剩下该交代的事,你自己去跟君上说清楚吧。」
说话之间,站在焞兽身后的两个勾魂官便已经将祂绑上铁鍊,他们二人望着勾魂使:「大人,张思泉大人说有事想求见您,不知您方便与否?」
「让他晚些再来见我。辛苦你们二人了,告知君上,我留他性命是因为其为君上神兽,应当要君上自己处置,但此贼人不该留,望君上早下决断。」他又恢復了那傲视世间的眼神,「去吧。」
两人互视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冥王和勾魂使的旨意基本只要听从即可,其他的与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无关。二人只是拱手言道:「是,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
焞兽忽然身形一动,往后衝向徐欣妤的方向,手中亦是握上一把匕首。「去死吧!」
勾魂使见状,竟是比焞兽动作更快些,他立刻移动身形,恰好挡在徐欣妤面前,他手中化出一把长剑,一招将其匕首打飞掉落地上,下一刻又将剑架在焞兽脖颈上。
「孩子,闭眼。」他偏头道。见徐欣妤已然闭上双眸,只微瞇起眼,随即便是一剑抹了焞兽的脖子。
两位勾魂官站在原地,还来不及反应,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焞兽已然倒地不起,黑色的血水淌流不止。
再过没多久,焞兽便化为齎粉,自此烟消云散。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勾魂使的眼神里唯有戾气,哪有方才清冷,不管一切纷扰之势?那这样他们还要覆命吗?
不过,君上本来就已经表明,若焞兽不肯放下屠刀懺悔过错,全权交由勾魂使决断,要杀要剐,不必再稟告他了。
只不过眼前的人不想被说功高震主,这才多此一举,让他们将焞兽带回地府审判。
勾魂使向来心细如发,且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但就是这样完美主义的人,让他们有些畏惧。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躬身:「大人,那……您先忙,下官告退。」
他们二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勾魂使动手,其雷霆之势,果然地府无人可及,也难怪唯有勾魂使可以替冥王平定当年大乱,助冥王坐稳如今皇位,连君上都亲自下令勾魂使自此可与其能平起平坐。
此等恩赏,唯有勾魂使一人担的起了,换作是旁人,定然接不住这样的恩典而跌回原地。
他们二人只不过是个小小一方的勾魂官,可不敢惹了这样一位杀神。
待两人走后,唯剩勾魂使和徐欣妤站在原地。徐欣妤仍是闭着眼睛,方才感受的温热感和血腥味让她意识到是勾魂使动手后的结果,更不敢睁眼了。
但久了也失去方向感,令她有些不安,她只好顺着自己的记忆,伸手摸索着方向。
下一瞬间,有一双手拉住了徐欣妤正在试探的手,她愣了一刻,不由得轻笑出声。这熟悉的气息环绕自己鼻间,她才安心下来:「我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见徐欣妤还能与自己对话,想来也没什么事,他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方才虽然我挡在你前面,但焞兽的血还是溅到你脸上了,擦擦吧。」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了?刚刚都答应我的。」徐欣妤接过帕子,瞇起双眸就像隻狡猾的小狐狸似的:「大哥。」
她看着变回原本装束的徐昇凌轻笑。但擦拭着脸上的血跡却充满了嫌弃之色。徐昇凌瞇起双眸,回以一笑:「想知道什么?」
「嗯……」徐欣妤想了一想,拿着手帕走到墙边的水龙头清洗着:「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知道什么,很多事情虽然有疑惑过,可是那是在不知道你身分的情况下,现在我都解开了。」
见眼前的小姑娘嘴上说得一派轻松,可是手上却使劲揉搓着自己的手帕,徐昇凌不禁苦笑,分明就是十分在意的表现。
但徐昇凌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许多事太过繁杂,说起来便要长篇大论才可以说完。
「那等你想到了再问?不过先别问我林依的这事,我还在查,虽然焞兽已然伏法,可里头的事也不少。」徐昇凌挑眉说道。
「那我要怎么写结案报告,虽然兇手的确是姚天,可是那是被那条项鍊给迷惑了心智的……」徐欣妤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事一样,急忙开口:「对啊!那条项鍊怎么不见了呢?」
「你别慌,那项鍊是我拿走的。」他轻声说道,安抚心里已经开始躁动的徐欣妤:「那东西到底是属于地府的法器,你一个阳间之人拿着不好,我昨天在你睡着的时候拿走了。再说,阴间的事,丢给你处理也不妥,不是吗?」
她想想是这个道理,她点头,随即目光微凝:「嗯……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为什么我待在老家就会梦见你生前的事?」
难怪徐昇凌那时候在车上能那么快就说出结果,原来这个梦境就是他死前的过程。
当时,她是不是让他想起了自己死前的痛苦?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好像不太好,望着徐昇凌那平静如止水的面容,颇有歉意:「那什么,我……」
「我也想知道。」话还未说完,便被徐昇凌打断,他摇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会梦到我生前之事应当不是受我影响。」
她「哦」了一声,随即直面徐昇凌,一脸的狡黠。她可没忘记昨天早上的时候徐昇凌威胁她的那段话。
「先祖大人,我怎么记得昨天早上的时候,你曾经威胁过我,说如果我再试探你,便要对我做什么?」她坏笑问道:「那你现在还捨得对我动手吗?」
他唯有轻叹出声。这孩子过不去那坎了是吗?
自己那时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徐欣妤继续查有关自己的事,哪里是真的有心要伤害自己认回的这个妹妹?
他抬手抚上她的秀发,柔声道:「我自然是捨不得伤害你这隻狡猾的小狐狸的。不过……你也不能仗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就屡次挑战我的底线,万一我失了人性,真的对你动手怎么办?」
徐欣妤这才乖乖点头,她怎么会不明白徐昇凌说的是什么。
确实,自己不只一次试探徐昇凌,他也明里暗里都在说自己确实有瞒着她事情,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
这次次试探,纵然是对她向来轻声细语的徐昇凌,也是会动怒的,只不过这般行事的对象是她,这才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换做其他人,那就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了。
她想想就觉得冷意袭来,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别看徐昇凌现在笑意盎然地模样,真心动怒起来,好像比他以勾魂使之身的形象还要来的猛烈,甚至是令人恐惧感直线上升。
方才她可是都有看在眼里的。她故作轻松一笑:「嘿嘿,知、知道啦!我不会有下次了。」
她看着徐昇凌听完她的保证而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里的背影,还是不免俗的在心里暗骂自己家的这位先祖大人。
徐昇凌这如沐春风的形象果然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