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福瑞叹了口气,他觉得王道长是书读的太多了,看来书读的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提醒王乾坤:第一个24小时就要到了。
两个小时后,颜福瑞拖着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王乾坤出现在武当山白云观门口,王乾坤的道友们蜂拥过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又有人把颜福瑞领进道观里,去见王乾坤的师父,也就是老观主。
老观主道号苍鸿,年七十许,须发皆白,很有些传说中仙风道骨的范儿,颜福瑞见到他的时候,苍鸿观主正在练字,字如青松,力透纸背,书曰:上善若水,柔弱不争。
引领的小道士示意颜福瑞噤声,等老观主落完款再进入正题不迟,颜福瑞等不及,瞅着老观主的手去摸印章时大叫:“是个叫司藤的妖怪,她说她回来了,她说她会找上门来的,老观主你得管管啊!”
引领的小道士羞的满脸通红:颜福瑞说有急事要见观主,还以为是为了王道兄病倒的事情,居然在这里说什么妖怪,你以为拍电视么?
他上前揪住颜福瑞的衣领就想往外拖,忽然咣啷一声,那枚方方正正的大印在地上翻了几个个儿,正停在脚边,红泥篆字的一面朝上,四个字金钩铁划:苍鸿印鉴。
小道士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拖还是不该拖,停了一会,见苍鸿僵僵的没动静,心里有点忐忑,怯怯叫了句:“师祖?”
苍鸿不受控地开始咳嗽,小道士赶紧过去给他捶背,又手忙脚乱地抽开抽屉找药,苍鸿咳的喉头都有腥甜味了,他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皮肤松弛,皱纹百结的手。
当年他的手,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还小,八岁还是九岁?遵从师父李正元道长的命令,紧紧抱着百子千孙红绣袄里头的婴孩,那个床上的女人蓬头垢面,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下来,却一直被围床一匝的镇魔符火烧的惨叫,李正元、丘山,还有黄家门的黄玉,各持法器,咒念不停,几乎是每一次断喝之时,那个女人都要撕心裂肺地哀嚎一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法咒的声音终于歇息下来,符火的焰头渐渐小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居然还没有立刻断气,她撑着手臂往外爬,过符火的时候,皮肉被火头烧的兹兹作响,发出焦臭的味道,她没有躲闪,一直爬到了苍鸿脚边,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亮,紧紧盯住苍鸿手里的襁褓,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去扯。
苍鸿吓的往后缩,他跟那个女人对扯,那时他的手白胖粗短,浑然不是现在垂皮老肉的模样,后来师父李正元道长说:“给她。”
他松手了,襁褓跌到了地上,红袄掀开,露出那个婴孩憋的青紫的脸,他抱的太紧,太久,活活把她的孩子给闷死了。
那个女人嗬嗬的笑,她没有哭,喉咙里发出兽受伤似的声音,怨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忽然癫狂一样笑起来,说:“我会回来的,你们记着,我司藤这一生,从无败绩,誓重如山,我一定会回来的。”
苍鸿还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夜夜惊梦日日啼哭,那女人刻毒的脸如镌刻一般在脑子里拂之不去,后来李正元特意安排道友给他做了法,跟他说,那个叫司藤的妖怪已经死了,你丘山伯伯和黄姨把她烧的只剩下灰了。
六十余年斗转星移,无灾无病到暮年光景,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跟他说:那个叫司藤的妖怪,她说她回来了。
☆、第章
吹糖,箍桶匠,绞脸,茅山号子,制线香,多少街头寻常见的老行当现下都已经难觅踪迹,当年如雷贯耳的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如今凋零到连人都凑不齐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四大道门有名山道庙支撑,尚有蓬勃气象,崆峒、紫阳、云霄、麻姑、桃源、白鹤、羽山七道洞,只有崆峒、麻姑和桃源洞有回应,原本紫阳洞的后人也周周折折打听到了,电话拨过去,是那人老婆接的,扯着嗓子问:“找我老头吗?去广州打工去了。”
道洞不比道门,当年都是闲云野鹤的道长真人带两三徒弟三两近仆在山清水秀远离人境之处结庐立观,后来历经战乱、运动、改革、开发,后人或弃衣钵或返红尘,继续持道者少之又少,听到电话里问的是道洞,那人老婆气不打一处来:“道道道!摆弄那玩意儿能吃饭睡觉?我老头说了,那都封建迷信!”
道街就更难了,九道街全称九道街巷,取东南西北坊间市肆的九户人家,对外是寻常行当,关上门就能点水画朱符。吃五谷杂粮听家长里短,从来市居难守道,加上现代社会信息多出路多诱惑也多,年轻一辈鲜有沉得下性子的,多方查找,也只联系上了两家,一家在天津王顶堤红旗路,出租车司机,据说祖业还没撂下,听说道门齐聚,收拾了行李即刻南来,还有一家在南京东箭道近总统府,人在高校当老师,专业据说和祖业极相近,难得的传统和现代接轨,实践和理论挂钩。
九家都聚齐,已经是六天后的事了,可怜王乾坤一天一折腾,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躺床上奄奄一息都快没进的气了,仅有的力气都在问颜福瑞同一句话。
“那些人到了没有?”
颜福瑞不忍心打击他,不过他真心觉得,来的那一个又一个,不管穿不穿道士服,里头都没有真神,尤其是跟班过来的小道士们,一个个兴奋地跟出国旅游似的,聚在一起红光满面的讨论:——“听说出了个妖怪?”
——“是真妖怪吗?长几个鼻子几个眼啊?”
——“一定要把照片拍下来,发网上去。”
那头是卧薪尝胆枕戈待旦要复仇的妖怪,这头是松弛懒散马放南山几十年的道门,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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