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老大靠在船舷上,眼睛微微闭上些,海风忽然起来了,浪一波接一波的打过来,船身不稳的晃动起来,人会有些许的眩晕感,萧白面色有些凝重,他将右手搭在船老大的肩膀上,声音很沉:“快了,你们想的那些事儿总有一天都会实现。”
船老大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被海风雨水摧残了大半辈子的脸上皮肤是黢黑的,可他的表情却是最实诚的,你总能从那些底层人民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他们大多安于现状,觉得世道无论怎么样变化,活着再艰难,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这世上也就没什么再不好的事情了。
有人说,国家和政府是割裂的,有人说,民众是最无知的,还有人说,时代永远需要变革,革命的精神永远都不能被忘记。
其实,很多话说起来好听,可大体上也就是扯淡,书生最擅长的无非就是纸上谈兵,由古至今谈国家谈社稷谈江山,可大多数情况下,还不如那些百姓的一句话来的实在。
“我们想要这块地方安安宁宁的,那样的话打渔的时候不用提心吊胆的,这块这两天有好几艘军舰呢,谁都不想沾上那玩意,看到了就绕道走过去。”
“啥时候咱国家能把这里彻底收回去,那样我们也都安心了。”
“我跟我儿子说了,祖上传来的东西不用那么惦记,平平安安的活完这一辈子最重要,赚点钱成个家有个孩子,就什么都值了。”
船老大没什么太多的文化,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有点不好意思,萧白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在永暑礁上,那个班长李壮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每个守岛的战士退伍的时候都会带走岛礁上的一捧土,以后不管是转业换工作还是搬家,这捧土就那么一直跟着自己,就好像走到哪里都未曾离开过南沙,走到哪里都会有那些咸涩的海风和滔天的海浪,抬起头来,还能看到海上那一轮红日,如血一样的残阳早刻在每个人的心上了。
萧白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圈起来,轻轻在船舷上扣了一下,属于金属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来,他换上了一个郑重的笑容,“请你放心。”
萧白不常说请,记忆里上一次说“请”还是叶绝那小子在基地那个二楼里叫唤着要打败自己,那时候他说着“请你不要让我失望”,那是一个军人对于另一个军人最大的期许。
现在,在这片中国最南端的海域上,他对一个普通的渔民说“请你放心”,这是一个军人对于国家和人民的承诺。
肩上的担子总会越来越重,当看到那些信任的目光,萧白总会禁不住的有些紧张,是的,他其实也会紧张,因为将那些放在心上,所以才会更害怕辜负。
所幸,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做得很好。
海浪越来越大,船老大又闲聊了两句,张罗着让萧白进船舱里面休息会儿,萧白也没有拒绝,招呼了下旁边的船员就回舱里去了。
船舱里,叶绝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攥着个小册子认真的研究,萧白走过去他都没反应,随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那人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看他。
“回来了?”
“嗯,外面起风了,”萧白随口答了两句,拉过叶绝的右手就着那小册子看了两眼,上面都是些字母。
“什么东西?”萧白翻了翻那本小册子,黄旧的皱的厉害,上面那些铅印的字体也有些模糊了,应该是因为太潮湿的原因。
叶绝把册子合上,好像有点困似的闭上了眼睛,两条长腿伸展开搭在桌沿上,像是梦呓般的念出了几句话:
“j’iraiparlafort,j’iraiparlamontagne.
jenepuisdemeurerloindetoipluslongtemps.
jemarcherai,lesyeuxfixssurmespenses,
sansrienvoirau-dehors,sansentendreaucunbruit……”
一连串的法语哇啦哇啦的念出来,萧白愣了愣,安静的看着叶绝,小屁孩还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这是雨果写的诗,我将穿过森林,我将翻山越岭,我无法长此远离你的身影。我将沉湎于苦思冥想,我对一切视而不见,对一切听而不闻……”
“恩?”
“听起来很美是吧,”叶绝挑起眉毛,笑的像个小狐狸,睁开眼睛有点挑衅地看着萧白,“不过这是雨果写给他去世的女儿的。”
“……”
“没想到刚在这桌子里还翻到了雨果的诗集,没事儿干就舀出来念念,好久不用了,法语退步的厉害啊,”叶绝摇头叹气,眼角余光能瞥到萧白有点严肃的表情。
良久之后,萧白弯下腰来,在叶绝脖子上使劲拧了一下,然后趴在他耳朵上,声音很低:“今天念的这诗好好记住,别忘了。”
“呃?”叶绝抬头,不解的看向萧白,这人眼睛里有点危险的光透出来,不过很快就平和了。
萧白注视着叶绝,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样的诗句让他莫名的觉得害怕,他想起基地后山那些无名的坟墓,想起叶绝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把他埋在利刃的后山。
那时候他们彼此无心,都未想到曾经的一些话会在将来的某些时候成为几乎让人痛恨的预言。
两人相互凝视着,气氛一时几乎有些凝重,忽然舱门被推开了,船老大表情慌张的跑进来,急切地嚷嚷:“萧队长,有艘军舰跟着我们。”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