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亡者镇,尽管一路上已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的变化还是让游航感到吃惊。许多房屋的窗户被钉上了木板,门口被堆上了沙袋,原来的住户也已经搬出,取而代之的是把这里当做餐厅、卧室、厨房、厕所的机枪手。街道中间设置了街垒和路障,有武装民兵在站岗和巡逻。中心广场成了士兵的训练场地。市场上也见不到往日的喧嚣,街边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在营业。
想不到炽天使的战败把亡者们吓成这样,游航心中唏嘘。他明白自己是造成这一局面的重要推手,所以更加不能在此暴露身份。不论对谁都不行。
上午九点左右,在一面绘有“保卫家园也是保卫回归的希望”的宣传标语的墙体旁边,游航停下来对两位朋友说:“到这儿我总算认识路了,我先回趟家,晚上酒吧见。呃,还开着的对吗?”
“开着的,开着的。如果连它都关了,我也要去当疯子。”马克西姆说,“不过,喝酒的事不着急,你也暂时不能回家。得先跟我们去个地方。”
“哪儿?”
瓦伊里宁一把拉住游航说:“刚才在城门口已经有人登记过你了,你躲不掉,跟我们去一趟,以免引起怀疑。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游航不明所以,但基于信任还是跟着马、瓦二人去了新成立的武装力量联合指挥部下属的特勤科。在那里他需要接受问讯。
问讯的过程并不难,没有测谎设备,游航谎话连篇倒也对答如流,没有露出破绽。鉴于他原来的士兵身份,甄别人员很快解除了对他的怀疑,将他重新编入军队。不过确定具体的落编单位需要些时间,所以游航获准回家探望“妻子”,两日后再到指挥部受领命令……
傍晚时分,游航早早结束了与马、瓦的欢饮,急急忙忙地赶回自己的家。当他拐过最后一个街角,看到一楼的窗户透射出的温暖的光,他的心也瞬间融化了。那光还和以前一样照亮了门前的阶梯,令其上的一尺一寸都带有爱的温度。流浪的人朝家门迈进,心跳得很快,脚步也在无声的催促下越来越快。
三步并作两步,他跃上台阶,却又在门口停下来踌躇。在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里,他的神情看起来就像电影《幸福的黄手帕》里的岛勇作。不过幸亏在那段时间过后,他又重新做回了自己。
对着门上的玻璃整了整衣服,又捋了捋头发,想擦擦脸但发现袖子和双手比脸还脏。还是算了吧,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他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从门后传来,越走越近。游航确认猫眼里有人看到了自己,然后是约莫一分钟的沉默和等待。接着里面传来好几把锁一个接一个被打开的声音,声音很急,就像熟练的打字员在敲打键盘。
门终于开了,但是只开了一条窄缝就被链子锁挂住。“噢,我忘了!”林可说完飞快地关上门,略带慌张地解开链子,最后用极大的力量把门甩开。
她终于又出现在游航眼前,依旧保持着温婉平和的微笑,但看上去有些憔悴和做作。除此以外,她的长发第一次没有梳得那么柔顺,没有化妆,也没有戴首饰,穿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深红色旧连衣裙和不是一对的拖鞋。
两人相对而立大约五秒钟,游航看着林可,心中涌起无限的痛。他好不容易讲出了几个字:“我回来啦,你还好吗?”
林可却再也绷不住了,喜悦和满腹的委屈冲破了心里的堤坝,她一巴掌扇在游航脸上,响声十米外都能听见。游航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半边脸差点没挤出眼泪,但是林可却猛地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双手搂紧他的脖子。
游航努力稳住身体,倾听着她在耳畔啜泣,感受着心酸的泪水从她的下巴滴落到自己的脖子和肩上。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赶紧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对方护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游航打开房门走到台阶上,正好看到手捧花束的阿方索衣冠楚楚地站在不远处。阿方索看到游航大吃一惊,赶忙把花束藏到背后。游航不紧不慢地把手枪拿出来坐在门槛上擦拭。阿方索感觉很尴尬,却又觉得灰溜溜地走掉很丢脸,几番踌躇,竟没有挪动脚步。游航举起勃朗宁东瞄瞄西瞄瞄,看上去像是在检查准星,然后很不经意地把副局长放在了准星里面。阿方索看着对方用枪指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脚下不自觉地后退。接着,游航假装这才认出了副局长大人,忙放下枪主动搭话说:“阿方索先生,您在这里有何贵干?”
“啊,我……在等人,一个朋友,我们约在这里见面。”阿方索极力挤出一副笑脸,语气也很不自然。
“那他最好快点到,以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游航说着,同时收起武器,接着又转向屋里说:“你好了没有?该上班了。”
林可这才款款走出房门。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容颜,看上去光彩照人。她挽着游航的手,二人一起走下台阶,旁若无人地从阿方索眼前经过。
对林可来说,这情景好似重现了很久以前那个慌里慌张的早晨,只不过这次游航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他答应给她安稳的生活。
红着眼盯着林可走远,阿方索气急败坏地把花仍在了地上。从欲望到执念,再到恩怨,人世间总少不了这样的桥段……
时间很快来到了2024年10月28日,游航一边在亡者镇与林可过着一段堪称是他有生以来最完美的家庭生活,一边又在无人的时候陷入矛盾彷徨之中。
他心里矛盾的东西很多,为情所困只是其中之一,但也已经够让他感到煎熬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成秦晓瑜和她的闺蜜们常常唾弃的渣男。可他确实想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给他温柔的女人好,他无法抗拒她们带给他的幸福感,也无法不对她们信誓旦旦。他对她们说过的话都发自肺腑,但现在看来关键之处却皆是谎言。也许此前的每一次剧变都让他以为或者至少在潜意识里相信过去的人都见不到了,过去的生活都回不去了,他只有投身到新的生活中去才是在面对自己的人生。他只是太想走好自己的人生了。又或许他受够了苦闷,尝尽了悲凉,无人可与诉说,所以这时的一抹温情只要稍稍勾动起欲望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再或许这些都是借口,他就是一个见到美女便头脑不受控制的低级的人,是在糟践为他付出的人的一片真心。啊!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见到林可充满希望地憧憬未来,他无法说出真相,可每当想到自己对娜仁托雅的责任,又着实令他心焦……
哔吥,哔吥,哔吥……墙上的机械钟指向六点,机械小鸟弹出来报时。
游航又在一个被打断的焦虑梦中醒来,整个人感觉昏昏沉沉的。他眯着眼,右手的五指贴着额头插进头发,反复地搓,好让自己快点起来。
林可原本侧卧着把丈夫的左臂抱在怀里,现在被闹钟搅得心烦意乱,便翻身拿枕头打游航。“诶呀,真是的,你快点儿起来,快点儿走,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闹钟调到八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游航很不情愿地坐起来,很不情愿地穿衣服,很不情愿地走出家门。
作为一名已婚士兵,游航可以享受轮休。可今天是周一,上周的福利结束了。他又要回到部队去。
走在归队的路上,他在寒风中缩了缩脖。细雪飘落下来,无形中催促着人们的脚步。一些不用工作的老人和小孩拎着篮子、袋子与游航擦肩而过,朝着镇东面的口粮配给发放点走去。他们必须得早点到,不然排在后面的可能又没有东西可领了。
入秋以来,亡者的粮食短缺问题越来越严重。镇上最后一家售卖粮食的商店不久前关门了。游航路过它门口的时候看到墙上还斜挂着面粉价格的标牌。那是关门前的价格,但已经奇高无比了。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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