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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穆鸳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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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七个行星日的昏迷,秋慈醒来了。她感到身体恢复了力量,疼痛也大为减轻。

    从休眠舱里出来,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被水淹没了一半的立方体空间。房间的顶部和底部分别设有淋水和排水装置,排水口的网眼太小,不可能钻得出去。于是她又开始在墙壁上寻找出口,但没找到。因此她怀疑自己被关起来了。回想被救时最后看到的画面,再加上在飞船上最后听到的秘密,这的确有可能。

    那么不妨验证一下吧。她刚刚触摸着墙壁走了一圈,发现它是玻璃的,说明这里可能是一间单向透明的观察室,外面可能有人在看着自己,就像老家的影视剧里一样。于是她变换身体的颜色,在体表用桑霍兰文字表示:“这里的水温偏凉,像桑霍兰的近海,你们真的是海影族吗?

    一侧的幕墙立刻亮了起来,显示出文字:“你醒了。极寒反射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反射?”

    “你不知道?别装了,我们知道舒圣王朝派你来是干什么的。”尽管阿喀托娜已经明确报告认为这个人不是侦查兵,但是执政官给看守下达的命令还是先当作敌对分子审查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表达什么,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的。这里是哪儿?”秋慈辩解的同时在身上泛起疑惑的颜色。

    “好啦,让我们都轻松些吧。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桑霍兰海影国俘虏了。倒霉鬼,你最好跟我们合作,在这个地方除了自己没人帮得了你。”

    好吧,果不其然,自己真的是俘虏。秋慈这样想着,身上泛起一阵通常代表得意的颜色,不知是对自己神机妙算感到高兴,还是对眼前这群旧时代的遗民感到无奈。

    “朋友,别这样,战争早就结束了,你们败了,桑霍兰已经被建设成了一个富饶美丽的新国家。你们难道没有回去看过吗?”秋慈选择性地滤过了帝国将桑霍兰纳入版图的事实,用谎言试探提问者。她想如果对方直接戳穿她,那就证明这些遗民还在敏瑶星,或者和敏瑶依然保持着某种联系,可万一没有则很可能自己和敌人来到了同一个与母星隔绝的外星球。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她就有必要拉近彼此的距离,毕竟不应该为另一个世界的纷争而敌对。那样对自己很不利。

    她的试探立刻就得到了确切的回复。

    “回去?想都别想,我们回不去,你也可以和敏瑶永别了。”

    原来真的在另一个星球,可自己是怎么来的呢?秋慈陷入了沉思。

    提问者见秋慈不再回应,感觉对象不太合作,便启动了声波震荡器,在整个房间里制造了令人不适的噪声。房间的水位线上立即掀起了密集跳跃的波纹。秋慈的肌体和脏器遭到回音效果的反复叠加打击,痛苦得泛起黄黑相间的凌乱条纹。

    震荡器关闭后,审问者给了几摆的时间让秋慈缓缓神,然后墙壁上又显示文字:“看着这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有一个多余的字。我想你愿意做个聪明人。”

    “看来我别无选择,开始吧。”秋慈回应。

    “姓名?”

    “秋慈。”

    “哪里人?”

    “神话礁盘,白壶城。”

    “你们来了多少人?目的是什么?飞船现在在哪里?”

    “就我一个,我的飞船失事了,被迫乘坐指令舱逃离。我们本来在进行科学考察,目的地不是这里。我的队友都死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这里。请告诉我这是哪儿?”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

    幕墙突然关闭,会话结束。秋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很快她被从房间顶上的开口吊了出去,而后被带到了另一间囚室。在那里,她身上被装了各种传感器,然后有人又问了类似的问题。她通过了测谎,接着又被转入了一间更舒适的囚室。说是舒适也就是配备了基本的生活设施,墙上还有一块大屏幕。没人告知她在这里要干什么,但是第二天一切就很清楚了……

    此后每天的起床时间一到,囚室墙壁上的屏幕就会开始滚动播放描写海影族开拓殖民地历史的纪录片,同时大肆宣扬格威茨的民族斗争思想。每天还会有人来做专门的学习辅导。秋慈看得出她们对自己很上心,也知道她们在试图转化自己。然而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如此根深蒂固,洗脑除了让她得知自己身处穆鸳之外别无效用。当然,桑霍兰遗民的教育也让她接触到了敌对阵营人民的社会意识,对那场席卷全球的灾难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于是在一个敏瑶年后,她为换取自由而做出了表面上的妥协。她设法让“敌人”认为自己接受了她们的思想,并且已经主动与她们站到了一起。

    这件事成了殖民地里一件了不起的成就,被领导层大肆传扬。执政官亲自接见她,为她授予奖章,全体居民都被召集起来观礼。秋慈原本以为这里经过多年的繁衍生息会有很多居民,可是打眼一看顶多两千来人。考虑到必须有人值守在一些重要岗位,那么这里充其量也不会比自己上过的中学人多。这已经充分说明了遗民在此面临的困境远比想象中要大。

    典礼结束后,秋慈在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定居点的主要区域。一路所见进一步验证了她的推断。

    正如秋慈的一位老师教过的,“人”修建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座城,都是与自然抗争的堡垒。如若细细品读,就不难发现它们一直在默默讲述其中居民的故事,既有伟大,也有无奈。

    这个定居点名叫穆鸳前哨,是敏瑶人在这个星球上的唯一据点。前哨的主体位于水下,有巨大的混凝土穹顶保护,穹顶之下是建筑和街道。所有的设施和功能区都经过精心规划,在高处俯瞰会给人一种简约的匠心之美,不附带任何不必要的修饰。

    当然,不带修饰可能也正意味着匮乏。

    当初殖民者并非完全依靠技术,而更多是依靠自身超常的适应能力才到达这里,所以她们还没有为外星殖民做好充分的准备。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们举步维艰,将近两千个行星年来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

    现实的压力逼迫她们妥协,让她们把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维持基本生活和社会运转上,导致诸如教育、卫生、科研等等需要基础支撑的领域不仅无法原地踏步,反而越来越倒退。尽管殖民地政府非常清楚这一点,一直在有意培养少数掌握先辈技术的人,但殖民者的知识和技能水平总体上一代不如一代却是无法阻挡的趋势。基地里许多过去能制造或修理的技术装备现在已经搞不明白了,许多软件系统现在运行不了了,许多先祖带过来的设备处于停滞或缺乏维护的状态。更糟糕的是,储存先辈们庞大知识的数据库计算机系统因年头太久濒临崩溃且无法生产替代的版件和存储介质。最后只能组织专人进行抢救性的人工誊抄。这项工作目前仍在持续,只是有些文档和图纸,转录的人都已经看不懂了,却还要当作天书依样画下来,期望着将来形势好了留给后辈们用。

    可是什么时候形势才会好呢?越复杂的社会,越先进的技术所需要的人才也就越多。这在一个不具备底限人口基数,连基本的人口增长都无法保证的群体里面几乎就是个幻想。

    秋慈现在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被如此看重,除了意识形态领域的宣传,可能还有更大更现实的意义。

    晚上,她被安排到了新的住处——一个高级成员居所。居所能供两个人生活,比起较低阶成员的拥挤住宅要舒适很多。在这里,她享用了第一顿“脑兽”大餐,对食物的味道非常满意。她想象着脑兽可能是一种温驯美丽的本地动物,和白壶城的管葵差不多。当然她也知道这种想象毫无依据,所以转眼就关心别的去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秋慈没有见到室友,只看到了对方摆在屋里的个人物品。其中最多的是旧桑霍兰时期的一些书籍,另外还有几样摆在显眼位置的特大号的手工艺品。这些作品塑造的应该都是同一种动物或者更符合气质的描述是同一种“人物”的形象,而且从底座上刻写的文字和时间来看,整体的做工显然呈现出由拙劣逐步走向惟妙惟肖的趋势。

    “天……行。”秋慈看了看这个制作者的名字,猜想她是室友的一位关系不错的学生,也是一位富于幻想的青少年。原因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每个生日都给老师送礼物,更不是谁都能很合理地构想出一种不存在的生物的形象。“天行。这个人名不像个海影族人,倒像是怒山或者帝国人。”她继续沿着这个方向随意地想了想,不久便回到自己的隔间休息去了。

    这一晚,室友没有回来。

    事实上阿喀托娜已经好多天没有着家了。自从上次使用了大功率设备以后,前哨内部出现了多处电路故障,而且更糟糕的是雷达的许多关键部件都坏了。这是自然老化加上长期缺乏维护的结果。现在,她要想办法修复它。

    深夜9时7刻42摆,士兵向阿喀托娜报告:“长官,我从库房里只找到这一个中控模块,没有库存了。”

    “好,装上我们试验一下。”阿喀托娜回应。

    几名士兵和技师立即着手把模块安上,接入系统,然后进行一次模拟运行。

    “长官,不行,模块无法正常工作。”

    “已经放坏了吗?”阿喀托娜用沉郁的颜色表示。

    士兵则只用遗憾的眼神回报她。

    “算啦,休息吧。我再想办法。”阿喀托娜最后表示。

    士兵立即遵照她的指示收拾好现场,然后和武官一起离开。

    游出机房,已是凌晨。士兵们返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就可以下班了。阿喀托娜则离群转向办公室的方向。

    士兵们看了看她的背影,谁也没有表示什么。今天这班加得已经够久了,最近也经常这样,但看到长官比谁都更加辛苦,她们也就不好再有什么怨言。

    就在士兵们游出工作区的时候,阿喀托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又浏览了一遍明日会议的提案稿,觉得没有问题了才俯身睡下。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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