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地思考。这招有效,他意识到自己这两年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要离开这里首先要认识这里,现在看来马约拉纳的实验数据是唯一的线索。那些数字到底说明了什么?莫非我们并不像其推测的那样,生活在一个球体的内壁上?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他离开栏杆边,来回踱步,低头沉思。
街上不时有马车经过。车轮又压过水坑,带起的水滴上升后又砸向水面,融入马车激起的波纹。沾湿的轮子在石板路上留下长长的辙痕,把游航的目光带向街道尽头。
“轮子,轮子,轮子!对,就是轮子,我们也许是在一个轮子的内壁上,轮子太窄以至于浴霸看上去一直位于头顶。而它的旋转也让离心作用制造重力的假象。那么那些符合马约拉纳假设的数据是来自测量方向与圆的切线方向大体一致的情形,而那些杂乱无章但很接近的数据就应该是垂直于切线方向。只要再做一次实验,记录好每一组数据的测量方位,并加以对比即可证明!”
顿悟让游航兴奋得手舞足蹈,他上蹿下跳还连做了几个侧手翻,嘴里大喊:“轮子,我们住在轮子里!”
“嚯欧!”布什拉用手捂住嘴巴发出一声悲叹,而后说,“爸爸简直是疯了,他要给我介绍一个疯子!真不敢相信!”
“我想,他是……”娜仁托雅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替游航辩解,但她欲言又止,动脑子好好想了想,发现自己正希望好朋友看不上游航,同时她也有点为游航担心。最后她说:“他这个样子不会真的是疯了吧?可是你父亲应该不会拿你去做善事。不过就算他的精神没事,我也不喜欢这个人。你想想,要是结了婚,他没事在家里就突然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那得多吓人呐!”
布什拉被好朋友这么一提醒,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她扭头朝门外跑去,同时说:“我这就去请医生,回家看看我爸爸的脑子!”
好朋友就这样走了,留下身为客人的娜仁托雅在房里。不过她也不生气,毕竟布什拉的脾气秉性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她又偷偷观察了一会儿游航,直到他走回房间才离开。
坐在马车里,娜仁托雅还是无法放下她的担心,于是又让车夫折返了回去。她来到游航的门前,拿出镜子整了整仪容,又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摇响了门铃。
游航一开门看见是她,立刻心突突地跳得厉害,而且脸红语塞。
本来也挺难为情的娜仁托雅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先开了口:“你好,游航,我也是偶然听说你住这儿。突然造访,不要见怪。”
“啊,没有,没有,快请进,请进。”
……
这天见面后,娜仁托雅非常开心。她确信游航的精神没有问题,于是从此以后几乎毫不掩饰对游航的心意。
对此,游航心知肚明。老话讲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游航并不木讷,也渐渐顶不住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三天两头地往自己这儿跑。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捅破这层薄纱的原因正在从感情层面转移向礼仪层面。他不是圣人,他是普通人,他在内心拷问自己,试图对自身行为的正当性给出评判。对秦晓瑜,自己当初就不该逞一时之气,或许就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可是生活没有后悔药。相信她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那么,林可呢?……一定也能,再说自己和林可到了那种程度吗?
“这种事情禁不住细想,当你开始细想的时候,证明你已经认真了。我当时应该就是很认真的,而且满脑子都是花前月下,儿女情长。那真是一段甜得发腻的时光啊!可是它不长,留也留不住,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
这是游航回忆与娜仁托雅的关系时写下的话,其后面那句“该来的总会来的”指的正是差不多同一时期在亡者镇酝酿的风暴。
5月3日,雷金纳德镇长召集内阁成员外加城卫队三个营的主官,警局局长恩维尔,还有新推选的清剿队队长(前队长近期在另一次交火中丧生),也就是弗兰克的父亲杰克开了一次会。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化解疯子对小镇日益严重的威胁。
“先生们,我想你们已经注意到了最近的战报。疯子在我们周边的活动变得越发猖獗起来,而且在交火中,我们的伤亡率较以往有了明显的上升。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镇长开门见山地说。
炽天使营营长斯图尔特站起来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镇长,然后大声发言:“我想是时候彻底清理他们了。不能看着他们坐大。”
健锐营营长刘谨却接过话头:“从我们近期的侦查来看,疯子现在控制了峡谷的绝大部分地区,这与以往清剿队的报告不符,而且这绝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他们已经建立了城镇,不是一个,是好几个,彼此有道路连接。他们有完整的社会组织,人口超过我们数倍,军队数量也远在我们之上。尽管装备落后,但是他们有骑兵,在机动性上超过我们。从近期缴获的武器上看,他们学会了制造火器,进步比想象中快。”
斯图尔特又接着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果断采取行动,趁我们的武器优势还在。”
这时亚伦森先生插话道:“对不起打断诸位一下,先别急着研究动武,动武需要通过议会,也需要获得民众的支持。我有两个问题搞不明白,我想不只是我,任何人如果知道当下的情况都会有这两个疑问。一旦我们采取行动,这两个问题就会摆到公众面前,所以我们最好先搞清楚答案。”这位亚伦森已经过了耄耋之年,看上去老态龙钟,但是头脑依然运转得很快。
“是哪两个问题,我亲爱的亚伦森先生?”雷金纳德问。
“首先,为什么清剿队多年来报告的情况与事实不一致并且谁该为此负责?”
“我想这个问题最好请杰克先生来回答。”镇长把目光投向杰克。
杰克站了起来,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好在在来的路上阿方索找到过他,向他面授机宜。为什么是阿方索?杰克现在没空去想,只能照着阿方索的提示讲话:“我一直在清剿队里,但长期被边缘化,前队长弗拉基米尔并不信任我,我总是被安排在镇附近巡逻。至于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出去干了什么,我起初并不知情。直到最近,我担任队长后了解到他经常以清剿疯子为名外出,实质上却在与疯子进行非法贸易。疯子用金子、肉干交换武器和子弹。我想疯子掌握制造枪支的技术也和他有关。”
“看看,一切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这个弗拉基米尔把我们出卖了。上帝替我们惩治了他,他被他的贸易伙伴用从他手里买来的武器打死了。”雷金纳德笑起来有点得意,带着嘲弄的口气,他点燃了烟斗接着对杰克说,“谢谢你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不然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快请坐吧,一会儿到了镇议会,也请你如实陈述。”
“是的,镇长先生。”杰克回答并坐下。此刻他手里全是汗,心里也知道自己陈述的是被歪曲的事实,但他身不由己,让怎么说就只好怎么说。至于清剿队里的以戈德弗雷德(镇长的弟弟)为首的另一伙人所做的事情,阿方索叫他不要提,他也就不敢提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亚伦森先生。”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疯子,一群原始的野蛮人会比我们发展得快?会生活得比我们的民众要好?镇长先生,我们最好搞清楚这个问题,否则到了议会上有人利用这个攻击我们的政策,而我们又没法有效回击,那样就会很被动,甚至可能被发起不信任投票。”
“首先,我认为这还是和通敌者有关,当然绝不仅仅是这样。诸位有什么补充吗?”镇长四下扫视。
这时坐在远端的,文质彬彬,一副学院派样子的曼努埃尔说话了:“诸位,我想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专注于回归,我们把社会资源都用在了真正造福人民的方面。反观疯子,他们竟然想要世世代代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他们当然可以把资源用在其他地方,从而得到表面上的繁荣。值得警惕的是他们显然已经开始觊觎我们的资源。他们蚕食我们的土地,蛊惑我们中那些不够坚定的人。他们不想回去,还要剥夺我们回归的权力。这是不可饶恕的犯罪!过去我们还是太仁慈了,刘老先生(指的是刘恩崇,刘谨的父亲),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什么?”
“养虎为患。”刘恩崇双手拄着手杖说。
“对,养虎为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的回归努力将化为乌有。这次一定要彻底解决问题。”
“好,说的好,直击要害。”镇长为曼努埃尔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那么先生们,我想我们可以研究核心问题了,怎么打?”
……
会议又进行了将近一小时,之后的议会辩论则很顺利,动武的议案高票通过,审判峡谷即将迎来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