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就停在50米开外。车的驾驶室里漆黑一片,双闪开着,半天不见任何动静。“太好了,他没走,我正想好好跟他理论理论。”游航说着就要发动车子开过去,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靠,车坏了!这人真可恶!”
“哎呀,你先别冲动,兴许人家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是来寻求我们帮助的,比如车出了故障或者是有人生病了,你看他停在那儿一直没动静,不会是车里的人突发心脏病吧!”秦晓瑜总是愿意相信世上都是好人。
“省省吧,我看里面多半是个醉鬼,该报警抓他。”游航边说边要下车。秦晓瑜伸手拉住了他。他看着秦晓瑜的眼睛,心头一软,一脸无奈地说:“真要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帮人家一把。”
游航朝对方走去,刚走出两三步又立即坐回车里并关上了车门,然后转身对秦晓瑜说:“你说车里会不会是抢劫犯或者绑架犯。”
“啊!不会吧,那你快别过去了,我们赶紧走吧。”
“车都坏了,怎么走啊。我还是过去看看,你待在车里别动,手机拿好,要是情况不对,立刻跑,然后报警。”
秦晓瑜一脸紧张,双手捧着手机,连连点头。
这时黑色轿车有了动静,车门开了,下来一个身影。那人正好站在路灯照亮范围的边缘,雾气笼罩下仅能大致辨别出他的身形。
游航远看那人是个身材佝偻的男性,瘦削的身体明显弱不禁风。
那人很快有了新的动作,他手心向下朝游航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在游航看来这是招呼宠物狗的姿势,是赤裸裸地挑衅。他刚刚平静下来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于是推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个扳手,径直朝对方走去。秦晓瑜也觉得对方有些无理,但还是对游航喊道:“有话尽量好好说啊!”
“放心吧,我会处理。”游航说完转身继续向前,不过心里却忐忑起来,毕竟他在内心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刚才自信与气势都是在女友面前强撑。
看着游航远去的背影,秦晓瑜不知道这是她和他人生的诀别。在这几分钟里发生了他们之间许许多多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交谈,最后一次触碰对方,最后一次一起听音乐……即将要发生的事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天空中最亮的星…”
车里的音乐还在播放,游航却没有在听。他没有处理这类纠纷的经验,为了不在女友面前丢脸,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现在他满脑子都在预想马上将要遇到什么事,该说什么,怎么做。生活的舞台上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当你专注于演好你给自己设计的角色时,命运却悄悄改写了剧本。
游航一步步地走着,走向他的命运,身后的音乐渐渐隐去,路旁的草坪里交响着夏夜的虫鸣。他四下扫视,检视周围的情况。黑色轿车停在一个丁字路口处,左侧是滨江大道,右侧的路牌上写着“梨花路”。那人还站在原地,微躬的身体仿佛一种诚意地邀请。雾气好似刻意在配合游航的脚步,他走近一分便加厚一分,导致对方的样子始终是模糊的。为了看清对方,游航时而哈腰伸脖时而眯起眼睛。他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背景的建筑已渐渐看不清楚,而在秦晓瑜的眼里他的身影也已消失在雾气当中。
秦晓瑜有些担心,想要追过去,车门却莫名其妙地锁住了,怎么也弄不开。在某一秒钟,她心头一颤,直觉告诉她恋人的气息已经远离……
游航终于走到了那人跟前,雾气以他生平未见的速度散去,带给他恍如隔世的惊愕。黑夜变成了白昼,虫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长江、公路、小区建筑、树木花草全都不见了踪影,眼前只有那人那车和一条坑洼不平的土道。那人用一种和蔼的目光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好像他确信这个年轻人一定有无数问题要问,所以在等着他开口。
游航的第一反应是调头回去,可是环顾了一圈,回头的路在哪里呢?他现在身处土道的尽头,身后只有高耸的岩壁。他想当然地认为秦晓瑜和他熟悉的一切就在石壁的后面。他左顾右盼,却发现石壁似乎向两边无限延伸。他急忙掏出手机,发现完全没有信号。尽管如此他还是尝试着拨号,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人在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有点惊慌失措是很正常的。好在,游航的心理素质一向较好。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态势。思绪在他脑子里转得飞快。十几秒的时间里,他自问自答了好多问题。
“我在哪儿?看起来像野外。现在是白天。也许已经过了几个小时。那我岂不是失去知觉很长时间?可是为什么记忆这么连贯?这是什么情况?外星人劫持?就像书上和电视里那样?他是不是对我做了实验,实验结束没有?也许是爱因斯坦罗森桥?那我要怎么回去?不不不,应该有更加合理的解释,也许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把我带到这儿。我的头没有伤,是乙醚吗?他们想要什么,要是绑票,我家可没钱。难道目标是秦晓瑜?很有可能。那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一直在那儿,我应该问他。”
再回过头,见那位年长的男性还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这让游航有些头皮发麻。他握紧了手中的扳手,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上车。”一句冷冷的回答,更有点像是命令,那人说完就坐进了驾驶室。
女友如果在他手里,游航就不得不听他的。上车以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对方那双似乎可以洞悉游航的一切的眼睛瞬间驱散了游航追问的念头,让他思维崩溃、心惊胆寒。
一路无话,游航的意识随车颠簸着,试图在刚刚还很清楚的过去和稀里糊涂的现在之间找到某种联系。拍拍后脑,揉揉太阳穴,三魂七魄稍稍安定,他决定先留心观察一下情况。
道路两旁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黄沙、黄土和岩石。荒凉的景色没有延伸多远,又不知道会延伸多远。因为雾气并没有完全散去,透过车窗也就能看几百米远吧。游航留意了几次迈速表,基本维持在40公里每小时。再看看表,开了快一个点了,如果还在重庆地界,应该不会在这么长的距离上都是荒漠景观。难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难道记忆被篡改?或者自己是被以极快的速度带离了原来的地方?反常的一切开始令他重新思考之前那几种看似荒诞的假设。
烧脑的谜题让他有些难受,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阳光斜照进来,他想要拉下遮阳板,伸手时正好看了一眼天空。天幕上有一个发光体,那是太阳吗?它发出类似太阳的光和热,可是数十亿年来在太阳下的进化历程令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承认那是太阳。游航怀疑那是个人造物体,而这里也许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地心历险记?秘密计划?自己可能卷入了某种神秘事件。他不敢再往下想,也许他只是太困而睡着了,等醒来就会发现这是个梦。
“人生如梦,但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又有谁人可以选择?”那人突如其来的话敲击着游航的心:靠!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从来都只是相对的。那些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观点不过就是视野局限造成的盲目自信罢了。在宇宙的尺度上,渺小的个体所做的一切努力能有多大作用?一个细菌如果相信自己靠鞭毛划水能够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那么正用显微镜观察的研究员会做何感想呢?众生生而向死,命运避无可避,此中际遇难测,冥冥之中又是谁在掌控?”那人居然又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可游航竟然发现自己非常赞同这些话,某年某月他好像也这样想过。他的思维被轻易地牵进了胡同,无法集中精神回到刚才的思路上。他偷偷瞥了一眼对方,看到对方嘴角扬起一丝得意。
“我在想些什么!”游航使劲摇头,再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这样才能找到科学合理的答案。
汽车越过一个山岗,一片绿色出现在山下的旷野上。然后随着车轮的前行,更多的植被从雾中显现,戈壁出现了零星的绿洲,接着是连片的草地,再后来出现了森林。
“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游航再次打破沉默,但不想再看向对方。
“她没事,我找的人是你。”那人没有让他说完。
找的人是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得知秦晓瑜没事让游航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但这样反而更不合理了。他一时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车子在一口枯井处停下,那人和游航下车。
四下苍茫,唯见道路向前延伸,直到消失在浓雾中。游航还在迷茫,那人却已偷偷上了车。动作之快,只在游航转身之间。
车发动了,那人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前面有你要的答案。”然后绝尘而去。
游航看着车子开出视野,不知道是该追还是转身走向未知。直到引擎声再也听不见了,他才发现自己只能继续向前。
他往前走,渐渐地,在林木掩映中,一座城镇若隐若现。再靠近点,可以看见缕缕炊烟随风飘散。
小镇的轮廓很不规则,建筑的格调也是千奇百怪。有东正教风格的教堂,有哥特式的小楼,有***的清真寺,还有中式的楼阁和宝塔,看起来像个影视基地。
“对,就是影视基地。”游航突然高兴地喊起来。自己多半是闯入了一个影视城,只要找到工作人员就能回去了。尽管这个想法明显不能解释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管他呢,无助的他现在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而且迫切地想要证实真相就和他想的一样。他不敢去想如果,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将是他无法理解的噩梦。希望支撑他向前,他甚至想好了回去后要好好给女友讲讲自己的奇遇或者梦境。
镇子里那些灰暗破败的建筑越来越近,一个惊天的秘密就在那里,只不过揭开秘密的人已经成为了秘密的一部分……
克罗索开着车回到了刚才的山岗上,全息投影的界面在眼前展开。
“长子外形伪装模块,析构。等待您的指示。”
“给新样本编号。”克罗索一边说。
“确认,样本标号00045223,已添加至监视列表。”
“启动管理员离线进程。”
“明白。离线进程,启动。”
“神经连接,断开中。”
“运动神经信号抑制,已取消。”
“肌体唤醒倒数,三、二、一。祝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