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贵族小姐结婚,然后继承一大笔挥霍不尽的家产,再生几个同样金发璀璨的孩子。
那时威廉为此愤懑不平。他痛恨父亲的迂腐和专断,不愿被禁锢在黄金打造的牢笼里,一心想要扬帆东方之海,探寻那些神秘未知的世间奇景。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父亲惯用的强权背后分明潜藏着太多欲言又止的顾虑和隐忧。与查尔斯暴君般的严父不同,托马斯老爷是个隐忍而沉默的男人。大概正是他的隐忍和沉默筑起了自己与儿子之间的高墙。在威廉的母亲过世以后,父子俩再也未敞开胸怀袒露过彼此真实的情感。
而今他身在彼时日思夜想的远东、与父亲相隔万里,却忽然释怀、灵犀顿悟般懂得了那个男人的缄默无言。
忧思蔓延滋长,笼罩着威廉。他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查尔斯正高烧不退,郑氏肯定发现了他们的失踪;如果不赶紧追上皇家海军先遣队,他很可能就要迷失在这氤氲弥散的绿海中……
雨后鸟虫尚未重新活动,只有草木奋力生长的沙沙细响,更衬托四下安静得出奇。
泥地上还残存着刚留下不久的脚印,一直伸向白雾朦胧的丛林深处。
威廉艰难跋涉,满心希望赶紧与皇家海军的同僚们接头——哪怕是老乔等在前面他也认了。
他拐进一片藤蔓牵挂的密林,掀动头顶阔大的叶片,泼了自己满身满脸积水。他狼狈地揩着脸,反倒抹了更多泥浆在脸上。
脚印越来越新,想来先遣队就在前方不远处。威廉担心喊声引开土著攻击,只得闷头追赶。
他追踪至浓雾中的一片空地,脚印在此蔓延至尽头。
威廉惊讶地看着脚印的主人,面上的神色一定难掩失望。
他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风帽的阴影下。威廉看不清楚,但料想他脸上一定带着那熟悉的银喙鸟面具。
削薄、沉默,安静如同漂浮的黑色幽灵。他一语不发立在原地,大约是察觉到威廉的追踪,故而没有再继续前进。
“我……我见过你?”
威廉顾不上自己满身泥浆的邋遢模样,快走几步向他靠近。
这一次他没有退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他还是站在那里,无言地看着他。
“在普利茅斯……我们见过!”
再几步就能站到他面前了。是艾萨克吗?会是他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他看起来有些……冷漠?或者说迟疑?
“……艾萨克?”
威廉轻声说。他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对方很焦急地向他踏出一步,伸手似乎想要制止什么。
但是晚了。
硬梆梆的棍子打在后颈上,威廉哼了一声,一头栽倒。
天旋地转的瞬间,他眼前晃过一张狰狞的面孔。那黝黑的脸上画了油彩,细密蜷曲的头发间插满色彩明艳的鸟羽和甲壳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