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把目光投向空空荡荡的街道,头挨着头,再也没说话。困意席卷而至,两人一前一后睡着。日光斜照,空气里飞舞的尘埃无声降落在少年们恬静的睡颜上。
两天的光景眨眼便过。早上起来就风大雨大,外头阴暗如晦,园舍里有只鸡惨叫了一整个上午,吵得威廉几乎要神经崩溃。
这鬼天气一点都不像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他隔着窗台玻璃看向外面绵绵不尽的雨幕,漠漠昏黑的天地交际线上,一团朦胧模糊的黑影正在接近。
威廉烦乱地放下帘子,阻断了视线。
离家在即,最初的兴奋和悸动逐渐变成了忧思与沉默。换作一个月前,他肯定巴不得这一刻赶紧到来;可这一个月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无形的包袱在心里越堆越多。他做不到洒脱地一走了之。
艾伯特来敲门,通报说访客已至。威廉隔门听见他急匆匆地下楼,知道他还要忙着招呼客人、张罗午宴。
鸡已经不叫了,显然终于被处理掉。对于艾伯特亲自动手杀鸡一事,威廉感到又荒唐又辛酸——这个温和斯文的老派绅士之前可是连刀把都没摸过!如今庄园里人手严重不足,为了维持富贵人家待客的体面,这位老管家可谓使尽了浑身解数。
雨势仍不见小,隔墙都能听见噼里啪啦打落在砖石上的密响。威廉套上艾伯特提前熨烫好的礼服走出房间,沿着楼梯的曲线慢慢下来。
托马斯老爷已经在会客厅中等待。他抛却了以往的盛装,只穿一身朴素得体的礼服。
大门被轰地推开,一群身着皇家海军制服雨披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当先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满身雨水,大步走进来与托马斯老爷拥抱。
“艾德!”他大声喊道,一面用力拍击托马斯老爷的肩膀,“真是好多年不见!”
他非常快活地环顾四周,半是打趣半是挖苦道:“倒大霉了?”
“是不太走运。”托马斯老爷也不觉得受了冒犯,坦然道,“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好起来。”
他将来人引到威廉面前,拉过儿子往前推了推:“这是威廉——威廉,这是艾迪逊·曼斯菲尔德准将。”
艾迪逊准将眯起眼睛将少年一阵打量,满意地点头:“不像你,像他叔叔。”
托马斯老爷笑笑,挥挥手不说话。他将手放在儿子尚显单薄的肩膀上按了按,传导给威廉一种温和的、坚定的力量。
“来,打个招呼!”这个魁梧的男人一把薅住少年漂亮的金色卷发,热情地将额头贴上来。
威廉还从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他先前略有些鲁莽的说话已经让男孩不悦,此时这般粗鲁地拉近距离更让威廉下意识反抗。
少年扭头避过艾迪逊准将,往后退了一步。
托马斯老爷脸上有些尴尬,但也没说什么。
“小子,这可由不得你!”
男人洪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威廉瞬间感觉自己被提起离开地面。
“行了老乔,别吓着小伙子。”艾迪逊准将不以为意。
这个名字猛地勾起回忆,威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四年前那个刚下过雨的寂静夜晚,独自面对那个带着狗的声音低沉的男人。属于小男孩的无助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他求助地看向父亲,目光却被眼前的男人身躯阻断。
“咱们准将可是大忙人。”老乔毫不掩饰地咧嘴笑道,“从今天起,由我来照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