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想起白天在俑窑里,欣然那寻衅的倔性,真的又可气,又好笑。
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挥舞着长臂,水花四溅。这样的夜晚,怎么可以长夜孤枕呢?
罢了,罢了,跟一个小女子置什么气?
想起曲台宫那戛然而止的温柔迤逦的缠绵,政内心不禁像山风吹过莽原,起伏如波浪。
这一刻,什么激荡的风雨,指点江山的凌厉,他都想把它化作缠绕在指尖的一抹温柔。
想到此——
政噗通地从温泉里跃起来,随意搭拉一袭乳白色丝质长衫,托着曳地衣摆,赤脚踩着红毯回到寝宫,全身湿漉漉的,滴着一路的水。侍候安寝沐浴的内侍宫女,捧着层层叠叠的衣褥,蜂拥过来,政一挥手就让他们退下,对近臣呼喝“把王戊宣来!”
少顷王戊躬身进来,叩首道: “陛下!”
“王戊,你去一趟俑窑!把她给寡人接到这来。”
王戊应诺而去。
倚在卧榻上,枕着手臂,政心绪磅礴汹涌。
三
俑窑简陋的屋室,欣然盯着自己雕刻出来的俑像,怔怔出神,心思飘摇。
倏然——
呼地一下,仿佛一阵飓风刮过,九掌灯一下子熄灭,九道袅袅的细烟袅娜。
刹那间,屋里陷入漆黑一片。
欣然机敏地跳起来,没有呼喊,窜到墙边,持刀警觉戒备,就在眨眼的功夫,一个黑影破窗而入。
“世子,是我!”一个欣然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应该是白家在雍地的掌事崔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过就难以忘掉。
“崔掌事?”欣然低声回应求证。
“嗯!世子快跟我走!”黑暗中,两道精光聚焦到躲在墙角的欣然身上,他匆促地压低声音道。
“我不能走!”
“秦王如此待你,世子还犹豫什么?”崔留急躁地说。
“当今秦国独霸,我要走了,白家势必会满门遭殃。我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安危,不顾白家上下几千号人的性命和生存。”
“世子,你先别顾虑这么多,老爷自有安排,跟我走就是。”崔留催促。
“崔掌事,你告诉爹,我很好,他就别操心了。还有,你告诉我爹娘,大姐和魏公子都还健在,他们隐避在神农大山的墨家总院,要是爹和娘,厌倦了这世道纷争,战乱不休,就到神农大山隐居,和大姐他们共享天伦之乐。”
欣然和崔留低低地说着话。
突然,门砰砰地敲响,那声音厚重急促。
“谁呀,卧下了!”欣然故意口舌缠绵,假装睡意朦胧道。
“白姑娘,我是王戊!”王戊,他不是时刻不离政身边吗?
“崔留!你快走!”欣然着急了。
“世子,这。”崔留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欣然被贬到俑窑,他在后山守了大半个晚上,才逮到机会见到欣然,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欣然不让崔留细想,把他一把搡到窗前,逼着他赶紧逃离。
欣然看着崔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回身将油灯点着。挪步到门口,打开门。
王戊一身戎装,冲她抱拳稽首,直截了当地说:“夫人,大王在骊山行宫诏见你!”
这话来的突然。
欣然踱步到窗前,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眼色,然而转瞬冷静如初。
骊山汤泉宫,那个记忆中那么美好的夜晚,虽然他们没有许下“结发同枕席,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可是那一夜的温馨缱绻,是一朵圣洁的花,开在心里最深处。
如今,怎么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冲着窗外鼓荡的山风,欣然蓦然长叹,陡然间竟是物是人非的萧索感,她冷言道: “对不起,王大人,你搞错了!这里只有陶工宫旺,没有什么夫人。”
王戊闻言讪笑道;“夫人,你何苦跟大王置气?”
蓦然轻笑,笑容如微风拂过水面的扬起的淡淡漪澜“置气?王大人,你不懂!但凡不是走到尴尬不已的地步,欣然何至于此。”
“姐姐!”丫丫歪着头出现在门边,睡眼惺忪,惶恐不安地低唤,显然她是被吵醒了。
“丫丫,没事,你睡觉去吧。”欣然走过来和颜悦色地宽慰小姑娘。丫丫深深地看了欣然一眼,听话的缩回头,回屋了。
“王大人,夜深了,你在这驻足,似乎不便。至于你回去怎么复命,你自己斟酌着说吧。”欣然下逐客令。
一向脸色明朗的王戊,有些尴尬,看出欣然的决绝和执拗,一时也不敢勉强,只好躬身退下“王戊冒昧!”
在离开屋子前将欣然刚刻好的俑头,顺手牵羊,拿走了。
好歹回去有个交代,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1崦嵫:古代指太阳落山的地方。
2鶡冠:又称武冠,为英勇的武将所带,其形制是在冠的两侧饰以两根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