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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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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严曼可是高一时他们班的班长,高二分科后她去了别的班,后来陶白也只在上学放学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她,她们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严曼可变化很大,漂亮了,人也开朗了,她笑得非常开心:“天啊,要不是我在运动会上见过你没戴眼镜的样子,我真的要认不出你了,陶白你变化也太大了吧。”

    面前这个染着绿发穿着性感笑声爽朗的女人,真的是高中时那个斯文安静说话轻声细语,连老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都嫌她声音太小的女生?

    陶白吃惊不已:“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哈哈,你还记得我?”严曼可赶紧回头叫来同伴,指着其中一个对陶白说,“她是林瑶,我同桌,你还记得吗?”

    说完她又指着陶白对那个有点发懵的女人说:“林瑶,这是陶白,陶白啊,你还记得吗?秋生的同桌陶白。”

    是了,对于曾经高中同学而言,与其说陶白的名字,不如说是秋生同桌来得更加印象深刻。

    林瑶的变化倒是不大,只是到底许多年未见,陶白有印象的只是“严曼可的同桌林瑶”。而林瑶对她的印象也是“秋生的同桌”,她们对彼此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这里。

    林瑶有些拘束,和陶白打了声招呼便站在一旁看着她们。

    “正好,我们前两天还在说同学会的事儿,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严曼可特别高兴,相当自来熟地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把你拉同学群里,秋生他们都在。”

    听到秋生在,陶白下意识就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严曼可加上她好友,收起手机,看了眼她身后的许宪,笑着道:“你还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微信联系啊。”

    微信联系,这还是除了秋生外第一次有“老同学”对她说微信联系。

    陶白看着微信上多出来的好友。

    回到熟悉的地方,似乎随便上个街都能碰上认识的人,这种在茫茫人海中被人叫出名字的感觉,竟让她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相比遗忘,被人记得,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陶白抬头看了眼天色,街对面正好有一家花店,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迈步走了过去。

    许宪连忙跟上。

    陶白买了一束白菊和一束满天星,许宪想要帮她拿,被她笑着婉拒了。

    齐素生前喜欢满天星,陶武却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从来不送花给她,逢年过节,结婚纪念日,陶武最大的浪漫估计就是做一桌像样的饭菜,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和平相处度过一个相对温馨的节日。

    这些记忆太过稀少,少到陶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从回忆中翻找出这片刻的温情。

    但终归不是全然冷漠,好歹也给她留了一丝能怀念的余地。

    车停在墓园外,陶白让许宪留在这里,她则抱着花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十年的时间,瑞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变了,公交站变了,学校变了,人也变了。

    唯独墓园,一如当年。

    说来讽刺,齐素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曾雨芙和卞桃母女,甚至就连她的死亡都间接源于卞桃,可笑她最后却连死都无法逃离她们。

    墓碑上的照片已经褪色,活在记忆中的狰狞面容透过泛黄的黑白照竟然显现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温柔。

    陶白把花放到墓前。

    清风卷起两旁枯黄的落叶,暖阳藏在云层中,吝啬一丝光亮。

    陶白站在墓前久久未开口。

    说恨,却是没有的。

    她对齐素从来没有恨,只是从期望到失望,这么一个过程而已。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得到母亲的疼爱和关怀,她也想,只是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渐渐看明白了,灰心了,不再期待母亲了。

    不恨她,只是不再期待了。

    但是真的不期待吗?

    如果真的不期待,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陶白在齐素墓前站了两个多小时,在太阳落山之前,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来到走,墓前多了两束花,和一片寂静。

    陶白到走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能说什么,面对冷冰冰的墓碑,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素的墓很干净,祭品齐全,与她所想相去甚远。

    陶白在离开前问了守墓的人,从他那里知道从去年开始每周都有专人过来扫墓,十年间无人问津的地方成为如今来人最勤的一处。

    陶白听完心中百般滋味皆有。

    谁会来呢,还有谁会来呢。

    许斐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她的父母,他却在私下安排了扫墓人每周来齐素的墓前打扫,更换祭品,替她尽孝。

    她没有回来,就永远不会知道。

    下山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突然阴沉下来,不过片刻,豆大般的雨珠从半空坠落,落在玻璃上,溅起点点水花。

    陶白从上车后就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许宪也感觉到了气氛沉重压抑,车开得又慢又稳。

    骤变的天气和气氛让许宪有些拿不住主意接下来该去哪儿,直到下了山,开始往市区开去,后座沉默了许久的陶白才开了口:“去华兴监狱。”

    陶武收到探监消息时整个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几个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狱友连忙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都是十来年的狱友了,谁不清楚谁的情况,这些年来了新人也走了旧人,在外面再混账再不是东西的人进来改造,每年最少也有一次亲人来探监。只有陶武,十多年了,就没见谁来看过他。

    说实话,他们都觉得他挺惨的。

    陶武放下手头尚未做完的事,拍了拍手,沉默地看着前来通知的狱警。

    “走吧。”狱警转身就走。

    陶武站着没动,他那几个狱友比他还着急,一人推他一下:“你傻了啊,赶紧去啊,别待会儿人走了。”

    狱警走到门口见他还站着没动,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跟上。

    陶武这些年在里面表现不错,不打架不闹事儿,老狱警都认识他,当然这些都不是狱警对他耐心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上头有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多关照点。

    这个关照也是有尺度的,仅限于不让人克扣和欺负他,所以陶武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被特意“关照”了。

    他在里面确实很安分,块头又大,长得又凶,还真没人敢欺负他。

    陶武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跟着狱警去了。

    空旷的走廊只有狱警的皮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陶武沉默着跟着在他身后,双手垂在身侧,宽大的手掌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狱警把门打开,侧身让他进去:“时间有限,别磨蹭。”

    陶武对他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陶白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从门开后就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看着他坐下,看着他坐下后仍微微低着的头。

    这个人曾是她不可跨越的大山,可当大山在她面前轰然坍塌,她竟感觉不到一丝开心和放松,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和无措。

    跨越大山,和看着它坍塌,完全是两码事。

    陶武老了,两鬓染了白霜,凶狠的五官也带了岁月的痕迹,当年让陶白觉得害怕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他就像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再也没了昔日威风。

    陶白拿起了手旁的电话机,耐心等待着。

    过了很久,陶武终于抬起了头。

    他有些缓慢,带着几分犹豫地拿起电话机,慢慢放到了耳边。

    一窗之隔,父与女,相顾却无言。

    时间流逝,探监时间有限,狱警敲了两下门。

    陶武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干涩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陶白轻声道:“来看看你。”

    “有什么可看的,没什么好看的。”陶武没有看陶白,视线也不知落在何处。他其实已经有些快要认不出她了,陶白变化太大,大到他在第一眼看见她时甚至有些不敢认。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想听听你的意见。”陶白突然说。

    陶武这下抬起了头。

    他看见陶白在对他笑,从陶白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他一时有些愣怔:“什么事?”

    “关于妈妈的事……”

    陶白看着他的双眼,轻缓道,“我想给她迁坟。”

    如果说曾经陶武和陶白的矛盾是卞桃,那如今,父女间最深最无法愈合的伤就是齐素。

    陶武果然变了脸色。

    “如果就连死亡都无法逃离那对母女,我想她真的会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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