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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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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南宫星怀中勉强坐起身来,唇角不住流下鲜血的春红面对着石屋中围拢的一张张面孔,费尽力气在脑海中寻找详细的记忆,“这位……白公子,厉害得很,连口气也不歇,我……我一时挺不住,被弄得昏了过去。”

    南宫星不着痕迹的在春红背后继续传输内力,柔声道:“姑娘慢些说,莫慌,你伤的很重,千万莫要勉强。”

    不知是否不愿家丑外扬的缘故,与白若兰、唐昕一道赶来的,只是白天英、白天雄两名白家长辈,带着白若松、白若云两名晚辈,白天雄毕竟关心儿子,俯身追问道:“春红,若麟呢?他怎么样了?”

    春红猛地咳了口血出来,将南宫星盖在她身上的外袍染红了一片,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屋里……屋里几乎没什么光,白公子……不在,在我身边的,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我……看不真切,只看得出,那人身上,穿了一身大红喜服。怪……怪的要命,我……我还以为见到鬼了。”

    “那人之后怎么样了?”白天英忙追问道。

    “他……他冷笑了两声,跟着给了我一巴掌,打……打在我的背后。好……好痛……我浑身都使不上劲儿,好痛啊……“春红哽咽着流下泪来,双手死死抓着南宫星的衣襟,”公子,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真气得到的回应越来越弱,风中残烛般的心音,无法阻止的走向衰竭。

    其余人都知道应该再问不出什么,起身走了出去,到隔壁检查福伯的尸体,只剩下白若兰还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垂死的春红。

    南宫星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替你完成。”

    春红怔怔看着冰冷的屋顶,想了一阵,才喃喃道:“那……那就劳烦公子,替我去一趟富贵楼,那里……那里有我这小半年存下的赎身钱,如今……只怕是用不着了。你拿着银子,帮我去找一个叫赵敬的秀才,他赶考去了好久,算算时候,也快回来了……他家里还有个老娘,瞎着一只眼,就住在西赵村东头的老柳树边上,我自小在那儿玩,她老娘老是骂我是个疯丫头……我被卖了,她还说不会不要我当他们家的媳妇,就是……得要收收心。”

    南宫星看她目光越发涣散,忍不住柔声道:“春红姑娘,长话短说,好么?”

    春红愣了一愣,道:“对……我快死了呢。公子,你带着银子替我去看看,敬哥要是高中,光宗耀祖了,这些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报酬,你替我告诉他,有……有江南的大富翁看上了春红,给她赎了身,把她买走了。叫他……别再找我,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的过日子吧。一个婊子,不值得他惦记。是我……见异思迁,不肯跟他一起受穷了……”

    她说得有些激动,胸口起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这次血色并不鲜红,而是深的发黑,里挟着几块污秽,“要是……要是他落榜了,你……你就还照刚才那么说,但……但得把银子给他九成,告诉他这算是我心里愧疚,补给他的。让他拿去做来年赶考的盘缠吧。给他说他连个功名都考不上,这辈子都别来找我。剩下一成……算是给公子的报酬。如此……便多谢了。”

    “你……还有别的心愿么?”真气已探不到半点回音,南宫星缓缓拿开贴在他背心的手掌,柔声问道。

    春红凄然一笑,气若游丝道:“我……我还有好多心愿……我想……想嫁给敬哥,想……想给他生好多娃娃……想把娃娃养大,想看着他们娶媳妇……嫁人……我不想死……不想死……我不想……死……”

    两行清泪顺着污腻腻的眼角滑落,一道血痕缓缓从鼻翼下淌出,这写满了零落的丰美身躯,终究还是在南宫星的怀中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

    他把春红的尸身缓缓放下,捡起披盖在她身上的外衣套上,抽过旁边被褥上的单子,将她仔细里好,这才站起,带着歉意道:“兰姑娘,真是抱歉,我把你给我的新衣服弄脏了。”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不打紧,我……回头给你换一件。”

    “这尸身……”

    “我会叫人好好安葬。”白若兰打断道,“富贵楼的银子若是要不来,问问大概是多少,我来出。那个赵敬,我也会叫人去找。”

    南宫星凝视着她面上显而易见的伤悲之情,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代她多谢你了。”

    “那赵敬要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我就狠狠地给他十七八个耳光!”

    白若兰口中说道,心底再也克制不住,忙抬手擦了擦眼,转身扭开,“走吧,咱们去看看福伯。”

    南宫星大步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兰姑娘,我很庆幸。”

    “嗯?什么?”

    他低下头,鼻端几乎能嗅到白若兰清新的发香,“我很庆幸,你没有只当她是个下贱的婊子。”

    “说什么蠢话。”白若兰别别扭扭的回了一句,忙不迭走出门去。

    兴许,她并没意识到,自己与那些问完话就起身离开的人有何不同。

    不过,南宫星已了解,并记在了心中。

    另一边福伯的尸体自然是交给唐昕查验,南宫星和白若兰过来时,她恰好站起摘了手套,正说道:“这凶手倒真奢侈,只是对付这么个老头子,就用了两根大搜魂针,打得还是个极为刁钻的组合,这老头难道也是个高手?”

    白天雄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他本是西北的独行大盗,一双铁掌罕逢敌手,被围攻重伤之际,恰好被我救了一命,才心甘情愿在我白家为奴,若麟出事后,他也是自告奋勇守在这里,这些年来足不出户。”

    “知道他武功根底的人,多么?”南宫星站在门外,插言问道。

    白天英唇角抽动,脸色极为难看,道:“很少。大概只有白家人才知道,连外姓弟子都应该不太清楚。”

    唐昕冷冷道:“看来下手的人已经可以断定是你们自家的了。从中针的情形来看,这老头与凶手必定相识,否则这种地方见了生人,恐怕当下就要出手吧。”

    “可他看上去还有几分戒备,”南宫星沉吟道,“也就是说,他对来人其实并不太放心。”

    白天英看了白天雄一眼,沉声道:“未必,若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就算是熟人,也会戒备万分的吧。”

    唐昕叹了口气,闪到门边,借着光将手中一张纸条迎风一抖,看了看,问道:“说起这个,你们谁能告诉我,谁是思梅?”

    “怎么?这是什么?”白天雄大步抢到唐昕身边,劈手夺过纸条,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血字,仔细分辨,倒确实能认出思梅二字,一看到这两个字,白天雄脸色便一片煞白,连话也说不出口。

    唐昕自顾自道:“那老头身子下头掉着,我也分不清是毒发前写的,还是死后别人扔的,看那俩字,应该是个人名吧?”

    白若兰站在门外,道:“的确是个人名。她姓白,叫白思梅,是我四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

    她颇有些愤恨的看着白天雄,一字字接道:“当年她惨被那疯子蹂躏,不过多久,便羞愤自尽了!”

    大概是为此事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白若兰看无人回应,咬牙又道:“思梅姐姐当年割脸断腕,红衣悬梁,为的就是化为厉鬼,如今,只怕是那厉鬼回来索命了吧!”

    虽明知她说的只是气话,诸人却仍忍不住阴森森打了个寒颤。

    南宫星见气氛变得极为紧绷,忙道:“兰姑娘,那毕竟是你二伯。你先冷静一下,走,咱们先去把事情通知阁主。”

    出了屋子,还没走出院门,就听呼啸连声,竟有几个白家弟子从高耸山壁上沿着长藤垂落而下,纷纷落在院中。

    白天英听声出门,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一个外姓弟子惶恐道:“回大师伯,我们按云师兄的吩咐,顺着别庄外围寻找足迹,结果一路便找到了这上面。弟子判断,昨晚行凶的人,就是从这院子中爬上山壁,绕到山下动手的。”

    白天英的圆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仰头看着山壁,喃喃道:“白若麟……你莫非真的被厉鬼附身了么?”

    离开那个院子之后,白若兰大步流星往正厅那边走去,行至半途却突然停下脚步,道:“小星,咱们先不去我爹那边,这些事情自然有人会去报告,你先跟我往别处去一趟。”

    唐昕紧赶慢赶才追了过来,娇喘吁吁道:“兰姑娘,你又要去哪儿?”

    白若兰咬牙道:“去找田灵筠。”

    南宫星微微皱眉,道:“你去找她做什么?”

    白若兰恨恨道:“咱们此前想岔了,都觉得抢走孙秀怡的和夺贺礼杀人的应该不是一道,可听春红刚才所说,明明就都是那穿着喜服的混帐干的。我去找田灵筠,说什么也要让她好好回想一番,找出这个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南宫星本欲劝说,但将要开口又想到峨嵋那边还一直没有半点情报,让白若兰这么冒冒失失的闯一闯倒也不是坏事,便道:“好好,你去问就是。只是莫要问的太冲,田姑娘毕竟刚刚受了那种打击,心神比较脆弱。”

    “我会注意。”白若兰毫不可信的甩下一句,便向着女客居处赶了过去。

    外院门口恰碰上崔冰百无聊赖的闲逛着,白若兰派去的那个丫头亦步亦趋跟在身旁,百忙之中,白若兰还不忘过去打个招呼,叮嘱道:“春妮,你把碧姑娘千万照看好了。回头我给你发双份月例银子。”

    那叫春妮的丫头喜滋滋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颇为受用的几乎傍在崔冰身上。

    南宫星看着崔冰求救的眼神,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

    不知是不是怕崔冰来要回南宫星,白若兰如此匆忙的当口,还多说了两句,好好夸了夸那丫头,“这春妮能干的很,手脚麻利也懂眼色,除了有时候稍微有些罗嗦,其余哪里都好。跟我们姐妹几个都挺亲近,你只管使唤。”

    崔冰百般无奈,只得勉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

    那晚听春妮一番抱怨,还以为她家里有个穷酸秀才父亲,说不定名字也颇为文雅,哪知道竟是这么个山村俗名,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那么多三贞九烈的大道理。南宫星扭头看了一眼,心道崔冰装的寡言少语,只有听人说话,那春妮偏偏是个话痨,这倒真是受了活罪,过后抽个空子,可得好好去安慰一下才行。

    和料想中不差太多,拦在门外的宋秀涟果然借口田灵筠不便见客,把他们尽数挡在了门外。

    要是别人,也就只好识趣先走。

    可惜白若兰并非那种性子,她被拒绝两次,事不过三,索性后退半步,扬声叫道:“田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不肯见人,我们怎么帮你报仇雪恨?

    那凶手还在白家不断行凶,见过他的人里,还能开口的就只有你一个!你不帮忙,还不知要出多少人命!”

    宋秀涟柳眉倒竖,气哼哼斥骂道:“你叫喊什么!你们白家保护不周,让我们小妹丢了,二姐伤了,还好意思过来大叫大嚷!”

    白若兰张口还要再吵,就听屋内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四妹,你让她进来吧。早些捉到那人,总也不是坏事。”

    宋秀涟哼了一声,气鼓鼓让到一边,不知是否气过了头,都忘了把南宫星拦在外面,把三人一并放了进去。

    虽进了门,南宫星却也知道不宜参与更深,便静静站在门内不远,斜斜可以瞥见屏风两端之处。

    其余人多半已陪着清心道长出去,屏风拉开后,床边只有钟灵音这位大姐陪着,田灵筠依旧卧床不起,被头上露出双肩,只穿着白色中衣,脸色颇为苍白,形容透着憔悴。

    白若兰坐到床边,打量了一下田灵筠的模样,歉然道:“田姑娘,我不是非要为难你,我也知道,你出了事,心里不好受,让你回想,也只会更不好受。可没办法,白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只能求你再仔细想想,那晚袭击你的凶手,到底有什么特征。”

    “出事?贺礼被抢之后又出了什么事?”田灵筠面带讶异,握住钟灵音的手掌,颤声问道。

    白若兰一口气说道:“昨晚想要下山离开的九个客人,被人杀死在山脚。我们家里关着的一个疯子被人放跑,在那院子里的两人也丢了性命。死在那里的一个姑娘弥留之际指认,说行凶的就是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人!”

    田灵筠顿时面色一片惨白,双手紧紧握住钟灵音的手指,颤声道:“这……这怎么会……”

    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你是说,那人袭击了我们之后,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在白家杀人夺宝?”

    白若兰道:“正是如此。他用那九人练会了阴阳透骨钉的用法,说不定,今晚他就要杀他想杀的人了!保不准……他觉得曾经被你见过,会再冒险来杀你灭口呢!”

    田灵筠被她几句话说的面如土色,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死死握着钟灵音,“那……你想问什么?”

    白若兰神情惶急,忙道:“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能想起来的,和那个凶手有关的细节,什么都好。求你了,田姑娘,求你仔细想想。”

    田灵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低下头,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闷声道:“你不要催我,我……会好好想想。”

    “那晚……那晚我本好端端的睡着,突然觉得房中有人,就惊醒了过来。当时……靠窗的位置燃着长明烛火,我恍恍惚惚隔着屏风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我觉得很危险,便伸手去床头拔剑。结果……我才摸到剑柄,那人就鬼一样的闪到了床边,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从没见过武功如此高的人,我师父恐怕都比不上他。他不让我开口,自己也不说话,直接将我拖到屋子中央,绑的动弹不得,跟着……就……就来剥我的衣服。我……我……就被他……”

    白若兰脸上有些发红,忍不住道:“田姑娘,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或是身上有什么特征?”

    田灵筠头也不抬,双手捂的更紧,缓缓道:“那人是个光头,满脸大胡子又硬又长,笑起来很可怕,身上穿着新娘才穿的喜服,人很高,手脚很大。”

    “只有这些么?”白若兰有些失望,不自觉喃喃说道。

    田灵筠霍的抬起头来,盯着白若兰,咬牙道:“是,他还有一处和寻常人不一样。”

    “是什么?”白若兰喜出望外,连脸也凑近了几分。

    田灵筠恨恨道:“那人的那个东西,足足有手腕那么粗,活活把我弄昏了过去。你这下满意了么?”

    这话中已满是怒气,白若兰听出不对,可心头又是一团雾水,忍不住道:“什么东西手腕那么粗?平常看到好认么?”

    田灵筠羞怒交加,索性贴到白若兰耳边,低声道:“就是男人那根jī巴,你要是想认,就一个个去脱了裤子好好看看吧!”

    白若兰一张俏脸顿时红如绸布,猛地起身险些撞倒了屏风,指着田灵筠连说了四五个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愤愤拂袖而去,南宫星只得垫在最后赔笑道:“兰姑娘说话有些急了,不是她的本意,几位女侠还请多包涵。她也是为了早日捉到凶手,给各位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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