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注视着枫的眼睛,想问“为什么不叫我留下来,你说一个字,我就会留下来。”但慧没有说,慧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说,更何况,慧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盼着她回去。
“准备两年后考研。”九十年代初,国家统一分配,毕业后两年才能考研。
“要我等吗?”
“不用,我不需要任何人等。”慧不习惯要求别人。
一阵长久的沉默。一年了,还有四个月就要毕业,枫,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喜欢我?慧心里酸酸的,真想问,可还是沉默。
“可以吻你吗,慧?”枫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
慧怔了一怔,点点头。在枫的怀抱里,慧轻轻地颤抖着,这是慧的初吻,却带着分离的忧伤,慧的心在哭泣。
“我很矛盾,慧。去年的圣诞节,轩把给你的明信片夹在给我的信中,让我转交给你,你还记得上面的字吗?
“慧,下次来信,能寄给我几片红叶吗?”慧喃喃地说。慧又怎能不明白,于是回了八个字“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对不起,轩。”慧对着明信片默默道歉。自此,轩消失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希望你留下来,但你毕业要回家,我怕你以后怨我
“别说了,我知道。”慧打断枫的话。
还能说什么呢,告白的时候就是分离的时候,慧说不出的悲哀。
其实我盼望的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鲜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
再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慧平静地念着席幕蓉的诗,压抑着夺眶的泪水。
第二年春天,湖畔的柳枝发芽了。枫专心致志地画着画,慧注视着枫的侧影,有点困惑,出身寒门,学业精湛,就读于著名学府的枫怎么还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通,让一向自恃甚高的慧总觉得在枫面前仿佛“低到尘埃里”枫是学建筑的,建筑本身就是科学与和艺术的结合,慧这样解释。那慧自己学的机械又是什么结合呢?
京城的春天很短暂,风渐渐地平息,天气越来越热,分离的日子越来越近。慧陪着枫走遍学院区各大高校,帮枫的妹妹收集考研资讯。
“慧,累吗?”枫伸出手,轻轻擦去慧额头的汗珠,怜惜地问。”
“不累!”有枫在身边,慧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知道这幸福很短暂,所以倍加珍惜。
四、永恒
终于七月,枫在慧的毕业纪念册上留下了京城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慧,打电话给我。”慧无言。
慧回到了家乡,每天机械地上班,平静地生活,默默地看书、工作,很少与人联系。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对着枫的相片发楞,但一直没有拨那个号码。那时,家里也没有电话。慧毕业后不久,轩去了南方,慧终于没考研。
九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轩出现在慧的办公室
“轩,是你!”慧毫不掩饰地吃惊
“我出差经过,来看看你,你还是原来的那个小丫头!”轩还是那么开朗,让慧感觉一阵暖意,轩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女儿也三岁了,岁月的磨砾让轩的开朗中增加了一份成熟。
“结婚了吗?”轩问。
“没有,我怀疑自己嫁不出去了。”慧自嘲。
“你应该试着让自己简单一点。”轩说“枫去年去美国了,全额奖学金考出去的,枫始终是那么优秀,这是他的地址。”
可是,轩,给我干嘛呢?我准备结婚了,已经25岁,我不能再让父母替我担心,但慧没说,只是笑着接下地址。
不久后的元旦,下着很冷的雨,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室内窗户上蒙着浓重的水汽。慧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看着村上春树写的挪威的森林。
“慧,电话!”父亲喊道。
“是慧吗?我是枫。”
“枫?”慧十分惊讶,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还好吗?”是枫的声音,依旧低沉,依旧摄人心魄。
“还好。”慧梦呓般地回答
“我回国了,明天要走,你有空吗?”
“嗯。”慧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听着,答着。
“你,结婚了吗?”枫的声音低低的,有点犹豫,然而慧听得很清晰。
“嗯。”慧又嗯了一声。慧已经答应了一个男孩的求婚,她累了。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如果有空,下午我来看你。”枫终于打破沉默。
窗外的雨已变成了漫天的大雪,孩子们在雪中兴奋地叫着、跳着“新年到了。”慧叹口气。下午的时间这么的漫长,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枫不会来的,慧知道,但还是心存希望,当夜色降临,自已的预言终于成真,慧还是禁不住的怅惘。
“枫,你在想什么呢?是否也在追忆往事?‘不要忧郁,享受孤独。’你曾对我说,但我始终没能享受孤独。在那个遥远的国度,你还唱歌吗?还溜冰吗?还画画吗?还能想起我吗?”慧的眼眶湿了。
一个月后的春节,慧收到枫从美国寄来的明信片,只有四个字“祝你幸福!”
顷刻,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