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听不懂这二人之间的机锋,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只侍立一侧,默然不语。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刘彻终于黯然松口:“只是委屈了阿琬。”
皇帝张口就来:“我怜爱阿琬的心意同你是一样的,将其收为义女也未尝不可,这些年来,朕一直都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
刘彻目光心酸,隐有泪意:“有陛下这句话,老臣就放心了。”
……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虽是子夜时分,东宫内却灯火通明,皇太子连宴饮时的衣袍都不曾更换,便匆忙传召东宫左右庶子前来议事,巴巴劫劫,颇有火烧眉头之态。
臣属们商议到午夜时分,终于暂时统一了意见:“殿下或许应当以退为进……”
皇太子捏着眉心,目光紧迫:“说下去!”
“那位虽回来了,又是长子,但到底生于民间,不通政务,岂能将万里江山尽数托付?再则,此人究竟是不是陛下遗脉,尚且存疑,只凭借一枚玉佩、一张相似的面孔,恐怕难以服众……”
“殿下应当联系宗室中德高望重之人,请求长者出面劝说陛下,既爱重此子,加恩赐爵便可,至于储君之位,却不是一个自幼在乡野长大、曾经街头乞食的人所能担当的,同时,您也可上疏请求让位兄长,假意将他推上高位,此人只学得一身粗浅功夫,哪里搞得懂朝堂之事,不出几日,必定贻笑大方!”
皇太子豁然开朗,击节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等众人散去,脸上笑意却逐渐淡化,转为冷凝。
茂珠儿端着茶点自帘外入内,见状神情微怔,将手中玉盘搁下,缓步近前,眸光关切而担忧:“郎君……”
“都打着自己的鬼主意,当孤不知道呢!”
皇太子目光阴鸷,猝然冷笑:“薛追要娶太子妃的妹妹,他们母子俩无论如何都能保全,自然不慌,至于东宫这群人,若是其余皇子上位,料想也会挣扎一二,但薛追在朝中没有根基,同他们又无宿怨,他们便起了观望心思,不肯为孤效力,只用这些话来搪塞!”
“珠儿,我的珠儿!”
皇太子紧紧地抱住她的娇躯,好像要将她融入到身体里去:“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你会弃我而去吗?!”
茂珠儿反手搂住他脖颈,声音温柔而坚定,眸子淡漠无情:“当然,我只有郎君了。”
皇太子将她松开,抬手抚着她娇嫩而细腻的面颊,凄然一笑:“珠儿,我们只有彼此了。”
二人相拥着温存良久,茂珠儿起身离去,皇太子脸色变幻几下,传了心腹来叮嘱数句,又整顿形容,顺着偏殿悄悄离开,往吴侧妃处去了。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三天时间过去之后,皇帝再次举行宫宴,将失而复得的爱子重新介绍给文武百官、宗室勋贵,而众人料想中应当神情萎靡的皇太子却精神振奋的出现在了人前。
皇帝左侧是薛追、右边是穆贵妃,爱子娇妾,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见皇太子神态有异,并不奇怪,饶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很快便将视线收回。
“温儿的身份,料想诸位卿家业已知晓,他是刘皇贵妃为朕诞下的皇子,也是朕的长子,遵从当年朕的旨意,皇子齿序居长者位居东宫……”
底下发生了一阵短暂的嘈杂,很快便恢复平静,而本该慌张不甘的皇太子却异常的冷静,甚至于不等皇帝说完,便主动起身,行礼道:“长幼有别,更不必说父皇当年早有旨意,儿臣忝居东宫之位久矣,愿意退位让贤,请皇长兄入主东宫。”
话音落地,底下一片哗然。
薛追看起来有点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皇帝只是略微眯了眯眼,旋即笑了:“你这孩子也实在太懂事了些……”
略顿了顿,便道:“既如此,便改封皇长子李温为储君,册太尉周定方三女为皇太子妃,改皇次子为雍王,皇太孙为雍王世子,领双倍亲王俸禄,世袭不降!”
皇太子脸上在笑,然后衣袖内捏紧的拳头和几乎被指甲刺破的掌心却泄露了他此时情绪,他强迫自己低下头去,跪地谢恩。
一场原本应当腥风血雨的政治风暴,居然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去了,有资历尚浅的朝臣们这样想。
但更多的人面上言笑晏晏,心内暗暗加了无数个小心。
今晚这场宫宴,怕没那么简单。
酒菜源源不断的宫婢侍从呈上,舞姬飘扬的水袖在灯火辉煌的大殿上如花朵般绽放,悠扬的乐声宛若有了生命一般,在殿中人的耳畔心头萦绕不休,而异变就在这一瞬来临。
那是钉了马蹄铁的战马疾驰而过的声音,是兵戈相击的声音,是进攻的号角,也是通向至高之位的登天梯。
皇太子自以为胜券在握,往椅背上靠了一靠,露出了今晚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皇帝自以为黄雀在后,同样笑的高深莫测。
……
我是吴侧妃。
一个三流话本子写手,兼职在东宫当侧妃。
就在三天前,皇太子找到我,说他是不世出的圣君,让我带着九族和通讯录给他打call,还说事成之后让我儿子当皇太子。
疯了吧这傻×!!!
我反手举报了他,并在第二天深夜被皇太子妃带到了陛下宫里。
陛下问我,你不想让亲生儿子当储君吗?
我真心实意的回答他:我的儿子有幸生在皇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运气,过犹不及,以他的天资,将来做个富贵闲王,快活一世足矣,这就是我这个母亲对他最大的期许。
陛下很满意,说我是个好母亲︿( ̄︶ ̄)︿
皇太子妃带着我回去了。
至于皇太子之后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大概会死吧。
一个帮我生儿子的工具人而已。
我不关心。
……
我是穆贵妃。
一个宫斗文配角,替身文女主……不知道算不算。
不过我不在乎。
像刘皇贵妃有什么不好的?
起码我可以庇护我的母亲,报复从前欺辱过我们母女俩的所有人。
陛下时常看着我出神,大概是想起了刘皇贵妃吧,淑妃前段日子特意拿这话来刺我的心,她以为我会难过。
笑死。
我才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风风光光的活着更重要。
虽然有点无趣,有点孤单,一眼就能看到几十年之后的日子。
我时常会想起周二小姐来。
我喜欢叫她周二小姐,而不是威宁侯夫人。
想她说的那些话,思量她那些迥异于寻常女子的念头。
周二小姐曾经给我写信,由皇太子妃带给我,信里面夹着我未出阁前写的诗词和那些大逆不道、天马行空的荒唐念头,而她在信中一一作了修改,使得那些原本荒唐的想法长出脚来,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真是匪夷所思!
信的末尾,周二小姐问我:五姑娘,你知道前朝有个女宰相,名叫上官婉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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