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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巧攘夺弟妇作夫人遇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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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准他到文会上去,与一班文人结交。所以他在外头识了朋友,回去绝不敢提起;这回他先生来了,也绝不敢提起。在可文是以为与太尊有个宾东之分,自己虽不便面陈,幸得学生是随任的,可以借他说上去,所以禀到之后,就去拜少爷。谁知碰了这么个傻货!今天请他吃饭,正是想透达这个下情。当下又说道:‘少爷何妨提一提呢?’伯丹道:‘家君向来不准学生在外面交结朋友,所以不便提起。’可文道:‘这个又当别论。尊大人不准少爷在这里交结朋友,是恐怕少爷误交损友,尊大人是个官身,不便在外面体察的原故。象我们是在家乡认得的,务请提一提。’伯丹答应了,回去果然向太尊提起。又说这位莫可文先生是进过学的。太尊道:‘原来是先生,你为甚不早点说。我还当是一个平常的同乡,想随便安插他一个差使呢。你是几岁上从他读书的?’伯丹道:‘十二三四岁那几年。’太尊道:‘你几岁上完篇的?’伯丹道:‘十三岁上。’太尊道:‘那么你还是他手上完的篇。’随手又检出莫可文的履历一看,道:‘他何尝在庠,是个监生报捐的功名。’伯丹道:‘孩儿记得清清楚楚,先生是个秀才。’太尊道:‘我是出外几十年的人,家乡的事,全都糊里糊涂的了。你既然在他手下完篇的,明天把你文会上作的文章誉一两篇去,请他改改看,可不必说是我叫的。’伯丹答应了,回到书房,誉好了一篇文章,明日便拿去请可文改。可文读了一遍,摇头摆尾的,不住赞好道:‘少爷的文章进境,真是了不得!这个叫兄弟从何改起,只有五体投地的了!’伯丹道:‘先生不要客气,这是家君叫请先生改的。’可文兀的一惊道:‘少爷昨天回去,可是提起来了?’伯丹道:‘是的。’可文丢下了文章不看,一直钉住问,如何提起,如何对答,尊大人的颜色如何。伯丹不会撒谎,只得一一实说。可文听到秀才、监生一说,不觉呆了一呆,低头默默寻思,如果问起来,如何对答,须要预先打定主意。到底包揽词讼的先生,主意想得快,一会儿的功夫,早想定了。并且也料到叫改文章的意思,便不再和少爷客气,拿起笔来,飕飕飕的一阵改好了,加了眉批、总批,双手递与伯丹道:‘放恣放恣!尊大人跟前,务求吹嘘吹嘘!’伯丹连连答应。坐了一会,便去了。

    到了明日是十五,一班佐杂太爷,站过香班,上过道台衙门,又上本府衙门。太爷们见太尊,向来是班见,没有坐位的。这一天,号房拿了一大叠手版上去。一会儿下来,把手版往桌上一丢,却早怞出一个来道:‘单请莫可文莫太爷。’众佐杂太爷们听了这句话,都把眼睛向莫可文脸上一望,觉得他脸上的气色是异常光彩,运气自然与众不同,无怪他独荷垂青了。莫可文也觉得洋洋得意,对众同寅拱拱手,说声‘失陪’,便跟了手版进去。走到花厅,见了太尊,可文自然常礼请安。太尊居然回安拉炕,可文那里敢坐,只在第二把交椅上坐下。太尊先开口道:‘小儿久被化雨,费心得很。老夫子到这边来,又不提起,一向失敬;还是昨天小儿说起,方才知道。’可文听了这番话,又居然称他老夫子,真是受宠若惊,不知怎样才好,答应也答应不出来,末末了只应得两个‘是’字。太尊又道:‘听小儿说,老夫子在庠?’可文道:‘卑职侥幸补过廪,此次为贫而仕,是不得已之举,所以没有用廪名报捐。到了乡试年分,还打算请假下场。’太尊点头道:‘足见志气远大!’说罢,举茶送客。可文辞了出来。只见一班太爷们还在大堂底下,东站两个,西站三个的,在那里谈天。见了可文,便都一哄上前围住,问见了太尊说些甚么,想来一定得意的。可文洋洋得意的说道:‘无意可得。至于太尊传见,不过谈谈家乡旧事,并没有甚么意思。’内中一个便道:‘阁下和太尊想来必有点渊源?’可文道:‘没有,没有,不过同乡罢了。’说着,便除下大帽子,自有他带来那小家人接去,送上小帽换上;他又卸下了外褂,交给小家人。他的公馆近在咫尺,也不换衣服,就这么走回去了。

    “从此之后,伯丹是奉了父命的,常常到可文公馆里去。每去,必在上房谈天,那师母也绝不回避,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点心,十分殷勤。久而久之,可文不在家,伯丹也这样直出直进的了。

    “可文又打听得本府的一个帐房师爷,姓危号叫瑚斋的,是太尊心腹,言听计从的,于是央伯丹介绍了见过几面之后,又请瑚斋来家里吃饭,也和请伯丹一般,出妻见子的,绝无回避。那位太太近来越发出落得风蚤,逢人都有说有笑,因此危瑚斋也常常往来。如此又过了一个来月,可文才求瑚斋向太尊说项。太太从旁也插嘴道:‘正是。总要求危老爷想法子,替他弄个差使当当才好。照这样子空下去,是要不得了的!这里镇江的开销,样样比我们杭州贵,要是闹到不得了,我们只好回杭州去的了。’说罢,嫣然一笑。危瑚斋受了他夫妻嘱托,便向太尊处代他说项。太尊道:‘这个人啊,我久已在心的了。因为不知他的人品如何,还要打听打听,所以一直没给他的事。只叫小儿仍然请他改改课卷,我节下送他点节敬罢了。’瑚斋道:‘莫某人的人品,倒也没甚么。’太尊道:‘你不知道:我看读书人当中,要就是中了进士,点了翰林,飞黄腾达上去的,十人之中,还有五六是个好人;若是但进了个学,补了个廪,以后便蹲蹬住的,那里头,简直要找半个好人都没有。他们也有不得不做坏人之势。单靠着坐馆,能混得了几个钱,自然不够他用;不够用起来,自然要设法去弄钱。你想他们有甚弄钱之法?无非是包揽词讼,干预公事,鱼肉乡里,倾轧善类,布散谣言,混淆是非,甚至窝娼庇赌,暗通匪类,那一种奇奇怪怪的事,他们无做不到。我府底下虽然没有甚么重要差使,然而委出去的人,也要拣个好人,免得出了岔子,叫本道说话。莫某人他是个廪生,他捐功名,又不从廪贡上报捐,另外弄个监生,我很怀疑他在家乡干了甚么事,是个被革的廪生,那就好人有限了。’瑚斋道:‘依晚生看去,莫某人还不至于如此;不过头巾气太重,有点迂腐腾腾的罢了。晚生看他世情都还不甚了了,太尊所说种种,他未必去做。’太尊道:‘既然你保举他,我就留心给他个事情罢了。’既而又说道:‘他既是世情都不甚了了的,如何能当得差呢。我看他笔墨还好,我这里的书启张某人,他屡次接到家信,说他令兄病重,一定要辞馆回去省亲。我因为一时找不出人来,没放他走,不如就请了莫某人罢。好在他本是小儿的先生,一则小儿还好早晚请教他,二来也叫他在公事上历练历练。’瑚斋道:‘这是太尊的格外栽培。如此一来,他虽是个坏人,也要感激的学好了。’说罢,辞了出来,挥个条子,叫人送给莫可文,通知他。可文一见了信,直把他喜得赛如登仙一般。”

    正是:任尔端严衡品行,奈渠机智善欺蒙。不知莫可文当了镇江府书启之后,尚有何事,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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