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最牵挂安危的人是岳少保,但见得最少的人,却也是他。
因将军总是辗转于保境安民的日日夜夜,无有停歇地奔波在八千里路云和月下,尘与土中。
赵寰原本在抚摸虎背的手一顿。
声音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微颤:“好。”
道别、叮嘱、祝福的话,都已然说过太多,实不必再说。
小英小心翼翼把小老虎抱到岳少保处。
转头的瞬间,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泪。就在今日,这只小老虎用爪子推给他一块,梦寐以求的内侍省押班的金边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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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少保双手接过幼虎,置于膝头。
高宾满座热闹至极的的御筵上,发生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对话。
岳帅先说起了宗老将军的坟茔。
今岁大胜凯旋,归朝受封枢密使后,十余年来,岳飞终于为了自己的私事向皇帝请了月余的休沐。
带着一家人南下,去告祭宗泽老将军。
以燕云十六州的沙尘,以黄龙府的土地。
而他也很清楚:若非她做了这宋的官家,自己的下场绝不会好于宗老将军。
他如是想,也就如是道。
听岳少保说起身死,姜离才更清楚地记起今年今岁。
征元四年除夕啊。
若还是绍兴年间,便是绍兴十一年,除夕夜。
那么昨天,就是岳将军身死风波亭的忌日。
没有这个除夕,更没有新的一年。
但……
小老虎扒在他身上,眼睛滚圆而透彻。
“其实是岳少保救了我。”
她来的第一天,可是当场手搓绳子,就要上吊。
如果系统bug再大一点,把她卡到了这绍兴十一年的除夕夜后。
如果能力挽天倾的人不在了。
她绝对不带犹豫地离开这里——或许会耽搁一会儿,带上秦桧等人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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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帅望着这双眼睛,听她言语中毫不掩饰的极度信任。
不由感慨:是啊,数年前只是初见,她就选择了完完全全信任他。
到今日靖康耻已然雪,他终于能够说出:万幸,我未辜负你这份坚定的选择。
然而却见小老虎摇头道:“岳少保,这不是选择。”
是一种……下意识,或者说是本能。
每一个跟她一样长大的华夏儿女,在忽然来到南宋这种山河破碎,外患内奸的情形下,一定都会下意识想到你,信任你,依靠你。
就像——
“我的故乡,那位伟人是这样说起你的‘他流了血,这血就渗透到我们民族体内,世世代代传下来。’”*
是早就融进华夏血脉里的精魂。
岳帅不免好奇。
因姜离说到‘那位伟人’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敬仰。
果然,姜离很快道:“那位伟人,再造了华夏山河。”
“我们生活在一个,他带着无数先烈开创的崭新世界。”
没有完美无缺的时代,但绝对是翻天覆地的,是前所未有的,更好的世界。
岳飞听她这般语气,便心下十分安慰:所以,是念念不忘的家乡。
他的手上全都是多年挽弓握枪留下的厚茧和旧疤。
于是他很轻很轻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
“回家的路上,要一路平安。”
两颗亮晶晶的泪水落在他身上。
子时的钟声响起。
“岳少保。”
“新岁快乐,一世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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